夏霖一愣,脑子里闪过各种志怪小说里的情节,但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撸起袖子,把一截白皙的胳膊递到他面前,一脸“我准备好了”的大义凛然:“哦!给你!要多少?别客气!”
何晏被她这干脆利落,仿佛不是要献血而是要去砍瓜切菜的动作弄得一怔,冰封般的容颜霎时如同被春风拂过,唇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虽未成笑,却柔和了所有线条,而后轻轻将她的胳膊推了回去。
“不是要喝你的血,我是需要食用你血液里自带的气。”
“气?”夏霖没听懂,收回胳膊,满脸困惑,“什么气?我打嗝出来的那种?”
何晏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噎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微微侧过脸,“纯阴之血天生便会逸散出一种独特的气息,这种气息,对我受损的魂体而言,是世间最好的滋养与补益,理论上我离你越近,能汲取到的气息越多,恢复得也就越快。”
空气安静了几秒。
夏霖恍然大悟,眼睛都亮了几分:“哦!你早说嘛!不就是吸点欧气吗?简单!”
下一秒,她往前一步,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环住了何晏清瘦的腰身,整个人几乎埋进他微凉而带着冷冽竹叶清香的怀抱里。
“喏,给你吸!”她声音闷在他质地细腻的衣料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豪爽,“快点吸,吸完我们还得去便利店给王弼那饿死鬼买吃的呢!去晚了他又该嚎了。”
何晏浑身僵住,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温热与柔软,那独属于她的纯净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透过相贴的衣物,渗透进他冰凉的躯壳,甚至抚慰着他灵魂的裂痕。
这感觉太过陌生,太过逾矩,也太过……令人沉溺,他本能地想要靠近,又因这陌生的渴望而心生警惕。
所以几乎是仓促地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开了些许距离,怀中骤然失去的温热竟然让他感到一阵空虚。
“……不必如此。”他声音有些低哑,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她清澈坦荡的眼睛,那双眼太过纯粹,映照出他千年的狼狈与不堪。“这样……便足够了。”
夏霖看着他近乎无措的模样,后知后觉地也有些脸热,但还是仰着头追问:“那你感觉好点没?魂体补上了吗?能白天出门了吗?”
“唔,上一次……”他低声呢喃,像是不经意间想起来了谁,“与女子这般接近已是一千七百年前的事了。”
一千七百年?
夏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还带着点莫名的闷。她看着何晏此刻的神情,那句“她是谁”想要脱口而出,但看着他仿佛被抽走所有生气的侧影,她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问出口。
她默默往他身边又靠近了一点点,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一些孤寂。
两人之间这种微妙而沉闷的氛围,在推开家门的一瞬间,被彻底打破。
屋里没开主灯,只有电视机屏幕发出的光,映得王弼的脸明明暗暗。
他破天荒地没在吃零食,而是抱着手臂,眉头拧成了个疙瘩,站在客厅中央。
而角落的沙发上,陈玉卿的魂体像信号极差的老旧电视画面,剧烈地闪烁,几乎透明了一半,正发出压抑又惊恐的呜咽。
“这又是怎么了?”
“问她。”王弼没好气地朝陈玉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烦躁,“老子就让她去小区门口取个快递,回来就成这鬼样子了,比鬼还像鬼!”
陈玉卿听到动静,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你还怨我,我差点就回不来了,魂飞魄散了啊。”
她哆哆嗦嗦地开始讲述,傍晚时分,王弼指使她取快递,想着抄近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就在那时与一个男人擦肩而过。
“他撑着把黑伞,穿着墨绿色的外衫,料子极好。”陈玉卿回忆着,魂体又是一阵剧烈的波动,“头发是金色的,眼睛像绿色的宝石,生得极好看,可我瞧着心里头直发毛。”
夏霖的呼吸不自觉屏住,金发碧眼,黑伞,墨绿西装,那个人不就是医院里的海外客户。
“他突然就停下了,看着我温柔地问,你彷徨无依,眉宇间尽是愁绪,是有所求吗?或许,我可以帮你了结心愿,一个普通人类怎么可能看见魂体?甚至还主动搭话?我吓得魂都要飞了,然后……”
陈玉卿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几乎要缩成一团青烟,“他身后就冒出来一只有半边身子的恶鬼,黑漆漆的一团,看不清面貌,张着大口就朝我扑过来,我听见那个撑伞的男人笑着说别急,她太弱了,还不够你补全的。”
“补全?!”王弼抓住这个关键词,眼神锐利地射向何晏,“何君,这……”
何晏早已走到陈玉卿面前,凝聚起一缕比之前凝实些的鬼火,轻轻点在她剧烈波动的魂体眉心,帮助她稳固。
他面沉如水,之前那片刻因夏霖而产生的恍惚,此刻已被杀意取代。
“那个男人身上可有一丝一毫的阴气?鬼气?或者任何不属于活人的气息?”
陈玉卿用力地摇头:“没有,一点都没有,干干净净,就像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人,可感觉比地府最深处的恶鬼还要可怕!”
客厅的灯光“滋啦”一声,忽然全亮了。
不是夏霖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