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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声音的人一（第1页）

“你好，我叫沃尔思Voice，新一代智能拟声大数据模型，以下是根据用户需求实时生成的AI拟声画面。”

宁又声坐在长桌的角落席位，与几乎所有拟声师一样，紧蹙着眉头，盯着屏幕上的加载动画在短短十秒之内从百分之一转到百分之九十九。

“滴”一声之后，沃尔思生成的拟音画面开始播放——

雨刮器、车轱辘轧水、手套摩擦皮革座椅……每一道声音都那么真实可感，闭上眼真像走进了哪个激情雨夜。

宁又声这样挑剔的人，一时半会儿竟也找不到这个“不速之客”的什么纰漏，只有感性的一句“没有情感”，但多说都是主观，不足以成为呈堂证供。

经理声控关掉了沃尔思，一副老实人面孔，开了口：“沃尔思的诞生为我们填补了很大的技术和资金空白，但公司不是过家家，所以……”

经理朝秘书使了个眼色，身着黑色西装的女人为了衬托经理悻悻然的不舍，冷漠开口：“我们决定裁员百分之九十的拟声师，名单已经发到大家的邮箱了。”

学历贬值、AI横行、房价上涨、催婚催育……这么个大环境下能有份工作是很奢侈的事情，何况是拟声这种小众产业。

所以，谁都害怕走，害怕得过头，就成了愤怒。

在场谁人都懂，但内心里终是憋着一把火，等着一个人发作。

“砰！”

桌子被拍响，出头鸟夺声拍案而飞，抖落一地鸡毛，怒道：“我们的合同可是有法律保护的，你们凭什么说停就停！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现在就去起诉你们！”

经理彻底摊牌，锃亮的皮鞋跺在地板上，狡猾一笑：“您可以试试，沃尔思为我们节省下来的经费，董事会正打算用来精装法务部，拉长战线对谁都没有好处。”

经理又朝秘书抛了个眼神，她说：“好聚好散对大家都好，你们也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吧。”

闻言下边乱作一团，很不自信地把自己划分为那百分之九十的行列里面，都在为自己愤愤不平。

宁又声是鲜少坐在位置上安安静静的人。

她点开闪烁红点的软件标，果不其然看到自己的名字，无奈一笑。

她无意间瞟到身边那位中年长辈握住鼠标的手止不住颤抖，立刻转头继续看名单，这才发现老曹的名字赫然就在自己上面。

老曹是这里资历最深、干活最快的拟声师……没有之一。

老曹似乎是看到了宁又声的不可置信，勉强一笑，试图安慰这个姑娘，也试图平复自己：“没事的，小宁，工作没了还能再找。”

宁又声蹙眉，想看看是哪位神仙留了下来，就听见老曹念经一样兀自喃喃着什么车贷、房贷、孩子上学、老婆住院……

老实人的命真是连狗都能来踩一脚，宁又声先瞟一眼站在台上唱双簧的一男一女，把目光转向电脑，她定睛一看，合格名单上躺着一个刺眼的名字——蒋丰。

宁又声下意识抬眼，名字的主人在众人吵得不可开交时依旧睡得鼾香。

那是经理的小舅子。

平日里，大家上班他下班，平日悠闲又拿钱；属于自己的项目他从不操心，不属于自己的项目他依然冠名。

宁又声沉默地咬着后槽牙：难怪睡得着呢。

她“啪”一声合上笔记本，站起身，绕过秘书直面经理：“经理，我只想问一下，留下的标准是什么？老曹这些年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某些人的奸懒馋滑大家也都有目共睹，经理，您不说多有人道关怀，但起码要公平公正吧。”

大家这才想起来看名单，于是顺着宁又声的茬越发抗议。

老曹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小宁，别冲动。”

可他听着大家为自己说话，忽然有了莫名的底气，刚下定决心说些什么，“某些人”就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梦中惊坐起把桌子捶得砰响，用下流的话一句一句骂起总跟自己过不去的宁又声。

宁又声眸色一暗，一把将冷掉的茶水泼到蒋丰脸上，轻蔑道：“洗洗嘴巴。”

蒋丰被气得呼吸不畅，因为过度肥胖和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有些晕地瘫在凳子上，怒目圆瞪盯着宁又声。

宁又声把工牌从脖子上取下来，郑重摊在长桌上，点了点头——

“感恩大家，我们好聚好散。”

她背上包踏出了工作室的大门。

站在拥挤的地铁三号线换乘空间里，周围人影憧憧，有人穿着秋冬装，还有人依旧怀念着夏天。

大家在一个指示牌前被母球打散，各奔东西，喧嚣嘈杂、惟余忙碌，无论哪个口都只剩机械的候车提示音……

人们似乎早就迷恋声音和声音带给情绪的一切反应。

这是宁又声在高中时候被蝉鸣和身旁呼吸声打搅后早就悟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