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涵静坐良久,才意识到,掌心满是薄汗。
——她开始分不清,自己是被他征服,还是被他看穿。
夜色像一层墨,被风卷上草原的尽头。星光明灭,驭马声远。
舒涵裹着厚披风,骑在统叶护身侧。两人都没说话,只听得风呼啸掠过,卷起雪末,打在脸上生疼。
“这片牧地,过几日要迁。”
统叶护低声开口,语调平稳,却有种天生的威势。
“南边水草丰茂,适合安冬部落驻扎。”
舒涵应声:“我记得那片地靠近碎叶河,今年旱时几部都在那儿争过水源。”
他偏头,看她一眼:“你记得真清。”
“臣……喜欢看地图。”她微微笑。
统叶护的唇角也动了一下:“那便多看看这片草原。它会记得你的脚印。”
两匹马并肩而行。草原广阔无垠,夜风里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
行至丘顶,远处点点火光连成线,是牧民夜营。
统叶护勒马停下。舒涵也停。
他居高望远,声音低沉:“你看,那是我治下的土地。每一处火光,都是我护着的族人。”
她侧目看他,烛火般的光映在他眼里,炽烈又孤独。
“可汗,”她轻声说,“天下安稳,不在疆土大小,而在人心。”
他转过头来,眼神如夜色深处的刃:“你总能说出让我想听的那句话。”
舒涵怔了怔。
他缓缓伸手,为她掖紧披风的领口,指尖擦过她颈侧那一点肌肤。那一刹,她几乎听见自己心脏的鼓动。
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却没能吹散那一瞬的热。
统叶护忽然笑了,声音极低:“若有你在,草原连风都变得温顺。”
舒涵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慌乱。
——她分明只是个被命运推来此处的女子,却不知何时,已在这辽阔天地间,陷进了一个人的目光。
碎叶的夜色沉得像一口古铜钟。风声从大漠那头卷来,带着干燥的草香与火油味。
中央高坛上,火堆熊熊燃烧。
火焰升起三丈,照亮了聚集的各部首领与祭司——这是西突厥岁末的拜火仪典,祭天、祭祖,也祭功。
舒涵披着金丝兽皮袍,立于统叶护身后一步。
她的身影被火光勾勒,半隐半现。那是她婚后第一次以王后之礼在诸部前露面。
祭司高唱古老的祷词,铜鼓震天。
统叶护缓步上前,右手执金杯,将马奶酒洒向火焰,声音低沉而庄重:
“吾叶护,誓守天命——以铁与血守我疆,以信与火聚我众。”
火焰倏地腾起,照亮他棱角分明的面庞。
他转身,接过舒涵手中的第二盏酒。她的手在光下微颤,那一瞬,他低头看她,目光短暂,却极深。
“由王后祭地。”
这声音一出,帐下诸首领齐声应“诺”,却都暗暗侧目——
此举,已是将她的地位与他并列。
舒涵稳了稳呼吸,上前半步,举盏而跪。
“我阿史那氏之女,承天赐,誓与可汗同荣共命。”
语声如玉,落地成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