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继续,但这幅横空出世的绣屏,已成为不少女眷私下议论的焦点。消息灵通的,已然开始打听这位永宁侯府大小姐的近况,以及这神秘“叠翠绣”的来历。
与此同时,芳菲苑临水的暖阁内,一位不速之客正与长公主对弈。
男子身着玄色暗纹锦袍,外罩墨狐大氅,身姿挺拔,面容俊美无俦,却如同终年不化的冰雪,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正是靖王萧执。他今日前来,是替皇帝送一份赏赐,恰逢诗会,便被长公主留下手谈一局。
棋至中盘,侍女进来为长公主添茶,低声回禀绣屏已安置妥当。长公主随口道:“没想到永宁侯府那孩子,竟有这般造化,复原了如此精妙的绣艺,倒比她那个……”她顿了顿,未尽之语化作一声轻叹。
萧执执棋的手指微微一顿。永宁侯府?他脑海中掠过几日前属下回报的、关于百草堂掌柜构陷侯府嫡女反被送入官府的消息。他当时并未在意,只觉是后宅倾轧。如今看来,那女子似乎并不简单。
“皇姐说的是哪家小姐?”他难得地开口询问,声音清冷如玉磬。
长公主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位皇弟向来对女色之事漠不关心。她便将林微熹献屏之事简单说了,末了叹道:“是个灵秀的孩子,可惜了……”
萧执垂眸,目光落在棋盘纵横交错的黑白子上,脑海中却浮现出那日属下描述的,那位大小姐在侯府门外,面对构陷冷静反击、言辞犀利的身影。与他认知中那个“懦弱无能”的形象,截然不同。
“叠翠绣……”他复述着这个陌生的词,眸色深沉。他记得,母妃生前似乎也曾寻觅过一种江南失传的绣法,名唤……
就在这时,长公主因更衣暂离暖阁。萧执放下棋子,起身踱步至窗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书房洞开的门扉,恰好看到了被安置在紫檀木架上的那幅绣屏。
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那绣屏独特的气韵也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山水的意境,针法的灵动……更重要的是,那远山云雾的处理方式,隐隐给他一种熟悉之感。
他鬼使神差地走近书房,立于绣屏前细观。越看,心中惊异越甚。这绝不仅仅是技艺精湛,其中蕴含的构图、光影理念,超脱了这个时代绣品的匠气,更近乎一种……道的领悟。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个小小的“熹”字标记上。
林微熹。
原来是她。
冷硬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极细微的涟漪。他想起调查中显示的,她生母沈氏来自江南,与母妃竟是同乡……这其中,会有关联吗?
“看出了什么?”昭华长公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萧执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冰冷淡漠,转身道:“绣工尚可。皇姐若无事,臣弟便告退了。”
长公主看着他离去的挺拔背影,摇了摇头,这位皇弟的心思,是越发难以捉摸了。
而此刻的芷兰轩,林微熹也终于等来了回音。昭华长公主并未召见她,但却派身边得力的嬷嬷送来了一份回礼,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并一句口信:“公主说,小姐心意已领,绣屏甚合其意。望小姐保重自身,静待时机。”
没有明确的庇护承诺,但这份回礼和这句口信,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昭华长公主认可了她的绣品,也知晓了她的处境,那句“静待时机”,更是意味深长。
林微熹捧着那套沉重的端砚徽墨,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她知道,自己这步险棋,走对了!
她成功地在自己与百草堂之间,插入了一个让对方投鼠忌器的变量。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场借势,还意外地落入了一双冷冽而睿智的眼中。
靖王萧执。这个名字,如同无意间落入棋盘的异子,将为这盘本就复杂的棋局,带来怎样的变数?
林微熹抚摸着冰凉的砚台,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危机暂缓,但她深知,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她必须利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加速积蓄自己的力量。鲁娘子那边,需要扩大生产,而她自己,也需要寻找更多可靠的盟友,以及……查清生母死亡的真相。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