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溪带着清露和栖梧跟在传话婢女身后,这个方向确实是去西厢房的没错。
自从上次探望被拒,她与花姨娘之间就连带话问候就都少了许多,只剩下互相送点闲杂小物,前来的婢女说是姨娘病得更重,清醒的时间愈发的少,就连话都很难说清。
到了西厢房,江月溪这才发现,都没有。不如之前一样大门紧闭,上次拦住江月溪的婢女如今站在一边,传话婢女走上前轻轻一推,大门被缓缓推开,露出外院的一角兰花丛。
传话婢女不再进去,江月溪上前,一旁的守门婢女拦住了清露和栖梧:“姨娘只说要见三小姐,只三小姐一人进去就好。”
栖梧面露担忧,清露则看向江月溪,见江月溪点头,她便带着栖梧退到一旁。
江月溪穿过西厢房的外院,在她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对这间屋子的任何印象,好像一直一直都是生活在花玉轩。
她走近寝屋,屋只守着一个老妪,见到她来便转身推开房门,霎时,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
不远处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女人,江月溪还看不清她的容貌,就已经听见了她埋在嗓子里的咳嗽声。
沉闷,沙哑,听得出她在极力控制,但是没用。
江月溪慢慢靠近她,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慌张。
终于她看清了花姨娘的面容,苍白,瘦削,无力,再看不出印象里的一点美貌,这是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女人。
“月溪,你来啦……”女人发出的声音很微弱,她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江月溪。
江月溪跪坐在她床边,握住了她的手,明明不常见,明明也没怎么出现在原身记忆里,明明只有在寺庙时才会写信问候,明明平常都只会送些小玩意,明明……被拒之门外,可为什么到了开口的时候,声音却还是变得沙哑了:“才过了几个月,为什么会病的如此重了。”
花姨娘闷咳两声,道:“年轻时伤了身,今年冬天太冷,一病就不起了。”
江月溪握紧了她的手:“夫人说过给你留了府医还有药,这样也不行么?”
花姨娘笑了笑,她就连笑声都很微弱:“月溪,不是所有的病只要有大夫和药就会好的,夫人帮助我良多,如果不是她我可能都无法在府里立身,当然我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有时我会常常想,我帮夫人做了这么多坏事,当真问心无愧吗?”她的手松开抚上江月溪的头发,“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月溪,我只要你活着。”
说了太多的话,花姨娘又开始咳嗽,这次过了好一会儿才停。
她放下手,指了指梳妆台:“台子上放着一个木盒,你去把它拿给我。”
江月溪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就在一大堆银钗首饰的旁边,摆着一个不起眼的木盒,江月溪将它拿起又回到床边递给花姨娘。
“这本来是要等你及笄后再给你的,但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就算苟延残喘,也无法亲手给你。”花姨娘打开木盒,里面装着一支金丝缠珠的梅花玉簪,花姨娘将簪子重新装进木盒递给江月溪:“如果无法亲手给你,我也许会抱憾终身吧。”
晋国的及笄是十六岁,而她的及笄礼就在今年的秋天。
江月溪接过木盒,就见花姨娘正温柔的注视着她。
“月溪,对不起,但谢谢你。”
花姨娘很少能保持这么久的清醒,能说这么多的话已经耗尽了她的精神,等江月溪再看时,她已经半合上眼睛,呼吸也变得绵长。
江月溪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轻声说了句:
“抱歉”
其实我才要说对不起,因为我不是原来的江月溪,不是那个你真正想要道歉的人,不是真正被亏欠的那个人,不是小时候一直忍受着名叫清修实为幽禁的那个江月溪。
江月溪刚走出西厢房,清露和栖梧立刻迎上前,江月溪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准备带着两个婢女离开。
那个传话婢女却在这时走来递过一张纸,这张纸不大,上面也写不了多少字,她解释道:“花姨娘说自己可能会没精力将所有话说完,于是备了一张纸条,吩咐奴婢在三小姐出了西厢房时给她。”
江月溪将手上端着的木盒递给清露,接过那张纸条,上面只写了几句话:
【月溪,原谅剩下的话我已无法亲口向你述说,只能写在这信纸上。
今日过后你就不要再来西厢房了,我来不及告别,便在这里给予你我全部的祝福,祝愿你及笄礼顺利,望你往后人生顺遂,此后便不必再记住我。
能将你照顾至长大成人我已不枉此生,只是可惜没能给你一个快乐圆满的童年,希望你不要怨恨于我。
我的月溪,我的霏霏。】
寥寥几句,满纸遗憾,仿佛还有千言万语未道尽。
江月溪哗然,她转过身,就见守门婢女猛地将大门合上,再看不见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