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挂着还在狱中的李其远,顾不得和陆时也废话,只快步迎向谢湜予,问他:“我能进去吗?”
他有太多话想问。想问她十年冷暖,问她道袍为何加身,问她青山何处栖身。可她不曾给他开口的间隙。
“时间紧迫,谢侯。”她神情里掩盖着慌乱。
谢湜予让人打开府门,侧身给李乐同让出通路。
李乐同毫不迟疑,快步而入。
却在他们错身间,朝他轻轻眨了眨眼,神态轻松自如。
“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她飞快地低声说,“我们回头聊呀。”
谢湜予松了口气,一向美好温润如面具的笑里,终于染上了几分真实的、属于少年人的轻快:“好。”
她的身影已经消失,陆时也沉默良久,才低声问:“她就是庶人赵氏的孩子?”
“嗯。”谢湜予心情很好,神情看起来却还是淡淡的:“只是不知道二郎,现在在哪里。”
王府内万籁俱寂,李乐同快步穿过回廊,到了自己不常回来的小院,摸黑翻出一身月白色衫子快速换上。
在李煊面前扮演天真无邪的女儿,于她而言早已驾轻就熟。
她提起裙摆,任由几缕青丝垂落颊边,从庭院一路奔至正殿,带着哭腔的呼喊脆弱而可怜。
“阿爷!阿爷!”她扑进李煊怀里,仰起泪眼婆娑的脸:“求您救救阿兄吧!”
本就辗转难眠的李煊披衣起身,听着女儿泣诉原委,眉头越蹙越紧。
李乐同跪坐在地上,俯在他膝头啜泣,那双肖似亡妻赵嘉敏的眸子,让他既想逃避,又不由自主地沉溺在往昔回忆里。
陈有仪整理着外裳从内室走出,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王爷的境况还没个着落,你们兄妹却还要惹是生非,叫王爷如何是好?!”
她挨着李煊坐下,轻抚他的手背:“何况外头全是千牛卫,二郎竟还入了狱,叫有心人知道了,不知要如何编排咱们王府!”
李乐同不理她,只是抬头含泪看李煊,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李煊一次次想起她的生母。
他长叹一声:“去叫谢湜予和陆时也过来。”
谢湜予、陆时也进屋时,只见身着月白衫子的李乐同,正楚楚可怜地依在李煊身旁垂泪。
初遇时装作不识,重逢时亲昵自然,此刻又分明别有所图。这个施州王府的二娘子,绝非表面这般简单。
陆时也直觉谢湜予靠近这位李二娘,泰半不会有好事。
可打量谢湜予的神情,却见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中,此刻竟带着心疼。
陆时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论断。
这些年来,觉得谢湜予年纪尚浅又有利可图,故而来攀关系的人数不胜数,谢湜予向来是温和有礼地疏远,从不曾有一次迷失了自我的,这次怎么可能犯傻。
李乐同回避着谢湜予的眼神,安静等着李煊开口:“昭昭,你自己说。”
“我和阿兄下山行医施药时,与当地地痞起了争执,阿兄便被施州州牧押入大狱……”
她说着,豆大的眼泪克制又漂亮地从眼中滚落,无助地看向李煊:“阿爷……”
像一朵较弱的、天真的玉兰。
李煊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谢湜予身上。
在屏山时,这兄妹分明认出了谢湜予,若要回府大可以直接说明身份,就算真想自己下山,又有什么必要搞出这样的事情、绕这样大的圈子、甚至落得牢狱之灾?
陆时也的目光灼灼落在了谢湜予身上,几乎恨不得喊出来:“你别着她的道!”
谢湜予清楚地知道,为了那个不为人知的目的,李乐同不仅在李煊面前演戏,更打算利用他这个侯爷身份。就像这些年来,对谢湜予趋之若鹜的所有人。
可他还是心疼这个少时玩伴。
不是心疼她菟丝花一般的柔弱姿态,而是为她即使已经长大,却还是只能靠讨好与伪装,去换取父亲微薄的怜惜,去做她想做的事。
谢湜予无奈垂首,却温声道:“臣会妥善处置。”
陆时也难以置信地扭头看谢湜予,很想质问他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