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绷成一条笔直而充满张力的线,汗水沿着她古铜色的皮肤滑落,在夕阳下闪着光。
她的表情专注而痛苦,牙关紧咬,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腹部的剧烈起伏。
这与昨天那个莽撞、张扬的她,又有所不同。这是一种沉默的、自我较劲的坚韧。
楚易观没有立刻上前,他站在跑道外围的铁丝网边,再次习惯性地扮演起观察者的角色。
他注意到她的训练服已经湿透,注意到她支撑在地上的手臂肌肉在微微颤抖,却依然稳固。
“喂!躲那儿瞅够了没?有啥好看的,直接过来呗!”
潘夏槃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那一组训练,翻身坐起时带起一阵草屑,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目光“嗖”地一下就锁定了他的位置。
她脸上带着运动后的潮红,嘴角勾着戏谑的笑:“怎么这么慢?还以为你不敢来赴约呢,观察员同学!”
楚易观一时语塞。她不仅起了外号,还直白地戳破他的犹豫。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我的速写本。”
潘夏槃没接话,抄起旁边的矿泉水瓶仰头灌了几大口,有水珠从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滑进衣领。空瓶被她轻轻晃了晃,才开口:“想要?行啊!先跟我跑一圈四百米跑道,敢不敢试?”
楚易观愣住了:“什么?”
“听不懂人话?”潘夏槃站起身,弯腰活动脚踝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手指着被夕阳浸红的跑道,“就一圈四百米!你要是能追上我,本子原封不动还你;你要是落在我后面……”
她狡黠地眨眨眼,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就得乖乖答应我一个条件,别想耍赖!”
这完全是不对等的条约。楚易观虽说不算运动废柴,但跟天天练爆发力、耐力的体育生比跑步,跟拿鸡蛋碰石头没差。
“这根本不公平。”他皱着眉陈述事实。
“公平?”潘夏槃笑了笑,“我跑一圈跟你跑一圈同样是四百米,这就是公平!你玩游戏、看电视的时候,我要训练,这也是公平。”
“撞到你是我不对,但你画了我的本子,我没收它,则是我的规矩!想拿回去,就得按我的规矩来——这就是我认的公平!”
她的话又直又冲,带着股子运动场上练出来的爽利劲儿,蛮横却让人没法反驳。她不是在商量,是明明白白的通知。
楚易观看着眼前被汗水和夕阳裹着的少女,她身上那股子不管不顾的活力,像阵强风似的,吹得他都有些站不稳。他知道,这时候说再多反驳的话,都是白搭。
他要么转身走,放弃那本装着他所有心事的速写本(这根本不可能),要么,就接下这荒唐的挑战。
他沉默着脱下校服外套,叠好放在看台台阶上。
“这才像话!”潘夏槃眼睛一亮,跟看到猎物进了陷阱的猎人似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走,到起跑线去,别磨磨蹭蹭的!”
两人并肩站在粗糙的塑胶起跑线上。黄昏的风卷着塑胶跑道的味道和青草气扑过来,带着点运动场上特有的热烈。
“预备——”潘夏槃自己发令,身体微微前倾,膝盖微屈,活像一张拉满了的弓,随时要冲出去。
楚易观学着她的样子摆姿势,心跳“咚咚”地往嗓子眼儿蹦,久违的、属于赛场的紧张感,一下就裹住了他。
“跑!”
话音刚落,潘夏槃就像颗红色的子弹似的射了出去,起跑的爆发力惊人,也就一秒钟,就比他快了一个身位。
楚易观咬着牙,拼命迈开腿往前冲。风“呼呼”灌进耳朵,把周围的声音全盖了,肺部像着了火似的疼,双腿沉得跟灌了铅一样。
他盯着潘夏槃越来越远的背影,那飞扬的马尾在夕阳下划着弧线,无力感顺着腿肚子往上窜——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悬念的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