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苦了暮云,先是以为自家小姐失心疯了,好不容易等到小姐不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甚至还开口问了自己最近发生的大小事,暮云一股脑全讲完了,小姐却又开始整日整日不说话了;今日小姐好不容易想要出门了,她满心欢喜拿出了小姐之前最喜欢的衣裳想要给小姐好好打扮一番,却又有两个不长眼的丫鬟上来凑晦气!
旁人看来她邹寻呆坐了两个月,可对于活人来说,面上心上只能有一个冷。
她也听过民间话本子,含冤惨死执念太深,上天帮了一把助其重生,报仇雪恨升官加爵,这都不足为奇。
可是怪就怪在她没有执念。
上一世,也是落水之后过了几月,一个素未相识的男人突然给侍郎府递了帖子,侍郎竟也客客气气将那男人迎了进来,二人在偏房谈论了许久,而后侍郎又将几个儿女叫到正厅,与那男人一一见过。
邹寻还记得,上一世她身子刚刚好了些,就收到父亲房中下人传来的口信,她赶忙起床梳洗打扮,生怕给父亲丢人,和暮云两个人在厢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下雪的日子,她额头热出了一层汗。
而后她匆匆忙忙赶到正厅,规规矩矩跟父亲行礼,妥帖的问过客人,邹寻还记得,当时那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冲她。再后来,她就收到了一份聘书,父亲也命人给她带了一份清单,上面赫然罗列着的是她的嫁妆,手指攥着这份规矩得过头的清单,她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和暮云收拾了好久,即使最后也没带走什么,只是邹寻亡母的几件首饰书信。
一路上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到了江南,邹寻就因为水土不服病了一场,在她夫婿府中——知州府中养了一阵子,喜宴也因为她身子不爽只是简单庆祝了一番。
她看着知州大人穿梭在宾客之中,与众人交谈甚欢,推杯换盏。起码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后来,知州为了子嗣又纳了几房侍妾,后院也会有一点小摩擦,只是她天生在与人周旋方面一点就通,拿捏的同时又不会忘了安抚,倒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后来边境战事频发,知州大人虽然不再晋升,但是不知为何府中的生活用度却连年改善,邹寻也从不过问,只是为知府管理好府中大小事务,夫妻二人相敬如宾。
有个脾气大些的美妾还大声编排过:“若不是个女子,我还真以为她是这府中的账房先生。”
邹寻也未曾在意。
只是半生劳碌,难免累了身子,半百未到就去了,也没留下什么子嗣,真的算得上是半点牵挂也无。
邹寻不免得有些无奈,就这种人事经历,编成话本恐怕都会被人嫌弃无聊,怎么会得老天戏弄,偏偏让她再来一遭。今日她重振精神,早早就叫暮云帮她准备,也只是想多几分从容,不再慌慌张张罢了。
是的,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是前世她与夫君林钦荣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重活一遭,她也不准备当皇后还是做太后,富甲一方还是名利加身于她来说也没有多大吸引力,她只想安安稳稳再走一遍自己的上半辈子便是了。
“四小姐,老爷请您去一趟正厅,有客人相见。”
“我已知晓,有劳了。”
挥退前来传话的下人,邹寻就准备前往。
只是踏出房门的邹寻也未曾想到,老天在她身上下的小戏法,并不止眼前这一个。
只不过还没轮到老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倒是来邹寻面前现眼了。
外面的天着实冷得慌,邹寻大病初愈,不由得拢了拢周身的毛裘,想着能缓着暖手褓的热乎劲儿,只因眼前的活祖宗只顾着张牙舞爪,挡在邹寻面前,不让她寻个暖和地方。
邹寻还是规规矩矩问安:“见过三哥。”
邹寻与大哥邹启衡、三哥邹启锦不是一母同胞,自然也谈不上亲近,只是相较于大哥常年把邹寻当屏风的做派,邹启锦则更让邹寻头疼些。
果不其然,这位三少爷上来就不带好意,一看见邹寻,就带着自己身后一干仆从,浩浩荡荡走过来,让邹寻想避都避不开。
“四妹今日可算是舍得起来了,只是听说四妹那日落水后就卧病在床,虽然府中并未因此冷清半分,但四妹毕竟姓邹,我自然还是要关怀一二,只是……四妹那日被一个家仆所救,邹家一直以来都教导知恩图报之念,四妹可要好好听听咱家规矩,好好报答人家。”
邹启锦言辞之笃定,仿佛那日他就在现场看见了一般,连一个“似乎”都舍不得用,他身后的一众家仆也很识时务地哄笑起来,好像听见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