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从小到大,我都在努力把控自己的人生节奏和方向,一点都不喜欢失控,现在却变得越来越奇怪。不仅发生了那些嘭愣咣啷的事,而且理论上说,我应该非常抗拒,可现如今心底深处,反而如大海浮木似的漂出一丝侥幸的念头:
这样也好。
或者说,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吗?
但这种心情,从根本上就和我一直以来的行为准则背道相驰。
我竭尽全力地希望符合家人的、朋友的、社会的期待,让大家放心;我希望在意的人们能够为我感到骄傲。在这种标准下,不符合外在优秀的部分就应当藏起来。连我自己都不愿意直白地面对它。
就像去展销会要乔装,在家看漫画也要偷偷看。我在做的这些,都是不能让人看见的,藏污纳垢的,见不得光的事。
无论怎么想,都称不上“没什么大不了”。
到底为什么……
我想起那张自始至终都充满真诚的关怀,以及诚恳的善意的脸,想到那双总是闪闪发亮、有时又可怜巴巴的深棕色眼睛,蓦地有一种窒息到想当场断气的冲动。
今天,他要是有露出尴尬或失望的神情,我估计会感到惶然,但更多是理所当然的无奈。然而他一丁点类似“西贺居然是这种人”的表情都没有——甚至还浑身围绕着那股令我无法忽视,存在感强烈到不管哪一秒突然开口表白都不会让人惊讶的气氛。
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我却更觉得可怕。
……到底为什么啊!
本来都打算维持好普通朋友的距离了,为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人还表现得那么明显,我连自我欺骗都做不到,那种反应谁相信他只是想当朋友啊!
往常,一旦确认谁对我抱有好感,我都会主动疏远,用任何人都不会没面子的方式申明态度。不然即使什么反应都没有,推一步走一步的话,也算是在给对方机会。总感觉像在吊着别人似的。
所以这次也一样。
我顿时下定决心,坐直身子。没功夫管凌乱的额发和发烫的脸颊,翻了翻书桌,把垫在漫画书底下的手机捞出来。
点进和山本同学的简讯界面。
输入:
山本君,最近早上的晨练,我不会去河边。之前谢谢你的关照。
黑色字符端端正正,排列在狭窄的对话框里。我一口气打下这些字,却倏地停了停,只盯着输入尾部的竖线光标。它一闪一闪的。比心跳更沉稳,更富有规律。我下意识望向一旁。
整齐摆放着的笔记本上,安然地坐着一小只卡通暹罗猫公仔。
小帆布袋取出东西,已经挂在卧室的衣帽架上。我的目光落到公仔拥有可爱肉垫的脚边。那儿偎依着一串钥匙扣。
同周边的特典,一千人限量。
金属钥匙圈泛着银白色的微光,与一只盘着尾巴打瞌睡的小豆泥挂件紧紧相连。我看见桌灯的暖光温和地梳理着它的毛发。在甜品店打开袋子之际,山本同学说,他刚好是第999位购入者,工作人员替他打包装袋时,还特地祝贺过他的好运。
瞧着它,我不禁露出和那个瞬间如出一辙的、被萌到冒泡的微笑。但也和那时意识到山本武就坐在对座看着一样,想到即将发送的信息,又赶紧敛下笑意,抿住嘴唇。
低头看手机,多编辑几个字。
最后鼓起勇气。
发送:【山本君。这段时间的晨练,我会直接去球馆练习,不去河边了。我们在准备地区预赛。希望你们也加油。非常感谢之前的关照,今天也是。】
消息顺利发出。
我坐在椅子上,两手抱着手机,看这串讯息在聊天框里成为一个平静的气泡。两秒后,沉甸甸地叹了口气。我几近挫败地弯下脖子,把额头直接靠在桌沿。
……唉。
结果郁闷的反倒是我。
总之,先拉远距离,静一静吧。
发生那么多事,脑子里根本就是一团乱麻。
而正当我两眼紧闭,郁郁寡欢地、慢吞吞地用脑袋左右滚一滚桌沿之际,掌心里的手机猛地嗡然一震。紧接着铃声响起,伴随振动叮叮当当地唱起歌。我缓缓睁开眼。看清屏幕的一瞬,又迅速直起身。
来电人【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