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真讲着,山本同学逐而敛起神色。每次听我说话时,他通常都是像这样专注地听,视线也纹丝不动地承接着我的表情。
直到话音落下,男生才稍微疏开眉头。
我听见他的声音敏锐地响起。
“这是西贺的经验吗?”
“……”
盯着山本自始至终都明亮的眼睛,我说:“嗯。”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山本武的神采好像忽然变得万分柔软。但那只如浮影似的一晃而过,坐在我面前的人依旧是那位明朗外向的棒球部主力选手,眉宇间尽数舒张着利落的少年气。
“我知道了。”他答应道,却话头一转,“不过,你会对我失望吗?在补习和期末考成绩这些事上。”
“就算我不会失望,也不要小看在意认可带来的压力。”
“也就是说西贺都不会对我失望喽?”
“……话是这么说!”
我单手捏着椅背边缘,对这种别样的油盐不进实在又有点气恼,便不轻不重地瞪他一眼,“因为要帮你补课是我的事,提出这个要求的则是根津老师。如果没有考好,或者学不进去,根本不是你的问题。世界上本来就有人喜欢读书,有人不喜欢。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至于会对你产生那么严重的想法。”
更何况之前暗自下咒他不准读书什么的,总是让人觉得莫名心虚,这也算弥补。
山本爽快一笑:“那不就好了嘛。”
“好什么啦?”
“如果是会因此对我失望的人,我也没必要去追求对方的认可啊。”
“可一定要碰壁才知道会不会遭受失望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这么做。那样你会很难受的。”
“……唔,”黑发男生眨眨眼。他思考道,“这么说也没错。”
“嗯。”
我郑重地应了一声,重新把卷子拿起来,准备给他讲一讲那些没写出答案的题目。冷清清的教室里霎时泛起翻页声,与摁笔盖的脆响。
而片刻后,山本武再次开口。
“我想了想,那也没关系。”
他的口吻没有任何斟酌的犹豫或茫然,清清楚楚地怀揣着发自肺腑的诚恳。
我在阅读题上写画标注,不解地抬起眼:“什么没关系?”
“难受也没关系。”他的两只手臂依然像个好学生那样搭在桌上。山本同学说这些话时一直看着我,主要是看我的眼睛。那走势凌厉的眉毛纵然压低,面色几近平静,只是唇角一如既往地扬起一点笑意,“因为在这之前,是我自己想要西贺你的鼓励。就算失败了,那也是失败的家伙该接受的后果。”
他说:“所以,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会这么做。”
“……”
笨蛋吗。
山本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后脑勺,又笑道:“哈哈哈,是笨蛋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我怔了怔,随即抿住唇线。
把心里话说出口了么……记得之前也犯过类似的错,好烦。
但如今,偏偏又没有像那时候一样心生紧张了。
右手手指间夹拿着红笔,我捏着试卷边沿的力道不禁重了重。
目光低落,眼前是安分守己的白纸黑字,其中画了一些拆解复合从句注释的红;正如相机聚焦一般,拿在手里的卷子清晰,男生搭在桌上的手却稍显模糊。他戴着的护腕分散成朦朦胧的一片白色。
“山本君。”我听见自己镇定的声音。
“怎么了?”
“你真的是个笨蛋啊。”
“诶。”
强调第二遍似乎让他有些发愣。而我没等他反应过来,继续盯着卷面说:“我事先说过,我不会对你失望。所以刚才说出那些话,多少有点有恃无恐,缺乏信服力了吧?而且,一开始是说‘会因此失望的人,你不会去追寻认可’,结果刚才却是拿我做例子。也许你根本不是笨蛋,反倒非常狡猾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