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
没料到对方会把将来的职业规划如实告知,更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和运动、排球,甚至是和平常的上班族,都根本搭不上边的行业。我抿了抿嘴,心想:但是,总觉得……并不算意外。
是因为前辈穿着死神的周边T恤么?
可除此之外,心底还有一种怪异的,几近于放松下来的心情。
倏地一眨眼,换来未来的漫画家了然的声音。
“听起来很不搭边吧?”
“是……是的,”我诚实地说。与此同时,实在按捺不住胸腔里泛起的一股奇妙雀跃,高兴看着他,“不过,真的很适合宇内前辈。画漫画这种专业性那么强的技能,是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做得到的——我一直认为,创造故事是非常伟大的事!”
话音未落,宇内天满前辈呆了呆。
紧接着,那副清秀白皙的脸庞骤然一红。他回过神,仿佛碰见意想不到的伯乐似的,连声道:“哦,哦!是吧?”
我果断点头:“嗯!因为相当有难度,所以前辈特别勇敢,能拥有这种气魄的人少之又少,真不愧是小巨人!”
宇内:“哎呀哎呀!你好会夸啊!”
我:“不仅排球打得好,还那么坚定地去追求自己的目标,这样的宇内前辈真的真的让人感到无比钦佩!”
宇内:“哇!没、没那么厉害啦!”
留中长卷发的男青年早已放下碗筷,一手挠头,一手赶忙地摆了摆。他似乎很想谦虚,但实在禁不住地扬起嘴角,嘿嘿地笑。全然一副快被夸晕的模样。
同一时刻,邻桌聚餐的嘈杂之中,忽而拔出几道惊呼的声响。听起来是某个年轻的服务生一时出岔子,差点把啤酒倒满到溢出杯沿。
我正忍不住地想转头去瞧时,前辈缓过劲来。
“虽然有一点难为情……”他放下手,捧住桌上的汤碗,“但实际上,最开始选择的时候,我也没有那么坚定的。”
宇内前辈看着我。
他的神情仍旧温存着羞赧。而大约是回忆起往昔,眉毛稍稍压低,流露出几分对过去的事情的怀念,与安逸的、身在当下的、某种水到渠成的释然。
前辈说:“毕竟按常理来说,很多人都会觉得,像我这样的家伙,不继续打排球的话很可惜……什么的。人在那种环境里,总是不可避免会被影响到心情。哪怕我真的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事,那时也多少犹豫了一下,放弃排球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周遭吵闹。
娓娓道来的言语被排斥着,挤压在这一方狭窄的木桌上。我听见自己接话的声音。
“最后还是选择了漫画。”
“没错。”
宇内天满扬起唇角,说道。
“因为,唯独‘为自己着想’这件事——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需要受别人指挥的吧?”
头顶的灯光明晃晃地,考验般地浇落,投下他额前碎发的阴影。这位将来的漫画家的眼睛却挣脱出一片灰黑色的熠熠光辉。它们始终毫不动摇,铁钩似的注视而来。
霎时间,我好像整个人都变得寂静。
上了大学、身心都扑到绘画里的宇内前辈,或许也是被时光与社会环境揉捏搓圆的一份子。初次见面,他给人的印象就是柔软:看上去满脸写着无害,脾气好,气质内敛,性格随和可爱的类型。
但此时此刻,我居然如同身在漂泊不定的纸船上,猛地被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道拽回港口,锚定停泊。
……这种,蛮横又凶狠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