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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莎是赶着晚霞回来的。
她开着那辆破皮卡出现在那条尘土飞扬的车道之前克拉克就听到了动静,他十分默契从仓库拿出根水管接在院里水龙头上,准备待会车停好后把皮卡该修的地方都弄弄——他早年四处游历时就在修理店给别人当过小工,干起这种事来相当顺手。
玛莎这次说去市上大采购,实际上是去散心。
克拉克·肯特在星球日报有份忙到要死的工作,而佩里可没那么容易就批这么长假期让肯特一直呆在斯莫维尔——他这次回来主要是通知妈另一个消息的。
妈平时不怎么关心体育新闻,却一直在收集他写的东西——凡是由他参与攥写的新闻稿都买了纸质报纸剪出来收藏好,从薄薄一张变成小册子,她才是记者克拉克自始自终最忠实的读者。
也因此,玛莎比谁都知道自己儿子的“不甘心”。
斯莫维尔出了位记者,土里长出文化人,这是无论何时说出去都让人倍感骄傲的事,就连克拉克多年后遇见他的历史老师,思旺恩女士也为他做出的这份职业规划欣慰,认为这是份“体面而有前途”的高薪工作。
但肯特倒不是为了这个——在以普通人视角注视过这个世界,以超人的身份体验过这个世界后,他越发感受到卡尔·艾尔并非万能。
超人能拯救撞向大楼的飞机,但他无法解决真正造成这一事件的国际原因。他能挡下射向孩童的子弹,面对贫困地区孩子们教育与饥饿问题时却依旧难掩茫然。
乔·艾尔替他将地球选为第二故乡,他说:“你谅必肩负起引导人类的职责,成为沟通氪星与地球之间的桥梁。”
但从资料上看到这么颗星球,和真正置身其中感受是不一样的。
他先是作为克拉克·肯特生活了十余年,然后才找回了自己的氪星名字,就连他自己也时常觉得名字像是对他将以双重身份开启生活的预兆,也是对他面对地球问题态度的揭示——作为超人,他代表艾尔家族向人类传播希望,而作为克拉克·肯特,他相信人们终会团结起来学会守望相助,不再需要超人的存在。
而一位有良心的记者和他的真相无疑是人类自查的镜子,他会针砭时弊、如实反应社会的肮脏与丑恶,迫使人们一次又一次审视自己的道德和灵魂。
带着这样的理想入行……小镇青年克拉克·肯特在体育板写了两年赛事报道。
也不是佩里偏心或者别的什么,如果非要找个原因,那也只能是载着卡尔·艾尔的那艘婴儿船到地球的时间还是晚了些——传统纸媒受互联网冲击相当大,目不暇接的信息流简直将报社浇了个透心凉。
时代要求他们加速生产那些更能刺激多巴胺、更抓人眼球的新闻喂给观众,不然便会被淘汰。而诸如莱克斯·卢瑟之流的集团对此相当乐见其成,因为下次再有什么非法实验丑闻爆出来就可以用更吸引眼球的娱乐新闻盖过去,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皮卡车的引擎声停住,克拉克从自己漫游的思绪撤回,对着开门下车的玛莎露出笑容:“妈,回来了。”
成为战地记者的机会相当难得,他在递上申请和同事竞争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去,这两天在救火之余回到斯莫维尔,其实就是想得到点来自家人的支持。
就像多年前同意让他孤身一人前往太空寻找自己的故乡一样,超人需要的不是毫无弱点的身体,他需要的是个钉在地球坚不可摧的锚点——而这样的锚点通常由爱构成。
玛莎眼尾已有岁月的痕迹,时光不仅让她愈发通达,更赋予了这位母亲看一眼自家崽子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话的超能力。
她一言不发,指挥肯特将皮卡后面买的玉米肥料卸下,拍了拍他如今健美的臂膀方才开口,语气相当怀念:“真是奇怪……”
“我一直都觉得你应当还是小小的个头,身后披着我给你缝的披风在田间乱跑。头发和衣服一并被风吹得乱乱得,指不定沾上了哪儿的草梗——没想到现在都这么大了啊。”
克拉克有些难为情,毕竟他已经成年很久很久了:“妈……”
她最近都看了些什么啊,为什么突然就煽情起来了。
克拉克原本就是想将工作计划大致和玛莎说说,顺便向她保证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就行,现在看来这个情况走势好像越来越怪了,像他才成年第一次出家门似的。
好在玛莎没有继续沿着这个话题向下延伸,不然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收获个超大型红番茄了。她只是和肯特一起回到客厅,示意他在旁边稍微坐坐,戴上老花镜拿起那完成了一半的钩针:“你打算去多久?”
克拉克拘谨起来,他收起长腿放椅子下,一双手老老实实放在腿上,玛莎问什么他答什么:“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不过别担心,只要你一喊我,我不管在哪都能听见赶回来的。”
玛莎抖了抖线团,这件半成品目前依稀看得出是个长条形状的什么东西,横面在她灵活的指头下正逐渐加长:“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她见到那艘婴儿飞船时就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是一般人——他不单单是玛莎和乔纳森的孩子,以后也会成为世界的孩子。因此每次放手前玛莎都已经为自己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来接受她孩子的任何选择。
……她只是仍有点担心,担心这个世界不会像她对待孩子般耐心而温柔得对待克拉克·肯特。
母亲的心大概就是这样,她既希望他能在外面成长,又不愿世界交予他太多磨难和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