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风延远,正在望月谷中团团打转——他被风神阵困住了。
因为他忤逆了家主。即使他的父亲是以病重骗他回来,但依着风家的规矩,他仍不应该对着父亲雷霆震怒。
于是他被困在了望月谷——这个曾被他精心设计过的、让风啸冥绝无可能遁逃故而刺杀他的,奇门之“囚”地。
这些日子,他屡次尝试与风神戟共鸣呼应,却终无回响。
他只能怨自己曾经太无知太骄傲了。当初他苏醒时,本可以踏入风神阁,再度与神戟结契,他那尚在总角之年的堂弟根本无法与他争夺这执戟人之位。
可是他不愿再承受这泼天的“福祉”,这天赋所赐之力,在过去十年间,给他带来了太多窒息。
他亦不甘再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虽然执戟人只要活着,法阵便不会散,但也不能轻易离开风家宅地,这是守护者的天命。
也许他可以更圆融一些,毕竟已有人可执戟,他可以与神戟结契后,再以寻二哥之名行走江湖。可那时的他,甚是厌倦这般机巧与周旋。
他的绝世武功,让他曾一度相信,他可以坦荡立于天地,不施心计,只以一颗赤诚之心以待世人。大道至简。
而此刻,他却被真正地囚禁了——如那个被他囚禁了八年的恶鬼一样。
就在他悲愤交加时,家主亲自带来了淮南王的消息。
颤抖的白绢徐徐展开,上书着的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殿前守将奉皇命劝和。举虎幡,宣皇诏。
淮南王不疑,开阵卸甲,跪接圣谕。
然将军已投赵,趁隙抽刀斩首。
群雄激愤,不退反进,血洗洛阳。
这“抽刀斩首”四字,只好似什么天文秘符,风延远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白绢被他掌心的湿汗浸透。
没有人知道,当时下令开阵、孤身前行、依礼接旨的淮南王心中是何种思量。
王爷可曾想过,那姗姗来迟的“东风”之中,竟藏着一把淬毒的刀?他是否也曾怀疑,这位殿前将军举的是天子的劝和白虎幡,手中所执实为赵王的矫诏?又或者,他早已窥破杀机,却仍选择坦然受之——只因那毕竟是皇兄的亲信,是陛下的白虎幡。圣旨未启,天子威仪在前,任何迟疑,皆属抗命;任何推拒,均坐实谋反。
或许他只想赌这一回。赌皇家颜面不可辱,赌身后“忠勇之师”的清名,赌他一生信奉的“忠义”二字。
淮南王赌输了。输在了成功的前一刻。
倘若他当日不拘皇命、不囿大义,破门斩将、直取赵王,结局又会如何?
但那也就不再是,信奉“忠义”至死的淮南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