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把她当瞎的了。
芸娘放下碗碟,规矩地跪坐在一旁,拿眼睛斜睨着宋三。
二人大眼瞪着小眼,一时无话。
顾连舟举起酒杯,向众人致意:“方才被一些事情耽搁了,咱们继续。”
话音落下,扎在宋三身上的眼刀子纷纷撤去,化作融融春水,洒向为首的顾大公子。
芸娘亦热情地拥了上来,如牛皮糖一般黏在宋三身上,任她如何甩都甩不下来。
“爷,奴家伺候您喝酒。”
染了丹蔻的指甲覆在酒壶盖上,芸娘笑得欢畅,替她斟了杯酒。
浑浊的泥沙水落进白玉酒杯中,其间有三两肉虫翻滚,搅得水面起了小小波澜。
宋三低头只看了一眼,便叫丝帕遮住视线,馨香气扑在她的面门上。芸娘挥舞着丝帕,递上酒杯:“来呀,张嘴。”
眼见那肉虫蠕动着爬上杯壁,就在距离她的唇边不到一厘处。
这是存心要害她……
她抬手覆上芸娘的手指,只觉入手冰冷刺骨,没有寻常人的体温——这便是邪祟幻相的疏漏之处,只求形似,没有人气。
若是她有心瞧得仔细,便能察觉出芸娘白瓷般细嫩的脸上竟连一个汗孔都没有。
不过是虚相。
宋三闭眼忍了又忍,复抬眼笑道:“我自己来就好。”
她接过酒杯,掩面仰头,佯装一饮而尽,于无人看见处,将酒水尽数洒进袖中。
见状,顾连舟爽朗一笑,打趣道:“我见芸娘很是喜欢你。”
宋三揩了把唇,撩眼看去,只见顾连舟稳坐上位,周边莺莺燕燕的虚相环绕了一圈。
真如他弟弟所说一般,是个纵情声色犬马之人。
像他这般饮酒作乐,却不知福祸相倚,邪祟便这么被他引上了门。
她道:“比不过顾大公子。”
顾连舟歪了歪头,乌亮的眼中满是不解:“嗯?”
也罢,像他这般养尊处优的纨绔,又怎么听得出她话里有话?
宋三摆了摆手,将此话打岔过去:“说正事。”
她瞄了眼一旁竖起耳朵、眼放金光的芸娘,清了清嗓子,“我与顾大公子先前见过一面,可惜那时我未将话说尽,很是遗憾。不成想再次见面却是今日这幅局面。”
“顾公子,你长大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听完她说的这句话,顾连舟的唇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她继续道:“这话听起来或许很奇怪。我与你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未见,你便从一名孩童成长为……”
视线将对方重新扫了一遍,她斟酌道,“一个少年。”
顾连舟点头:“我知道。”
他拈起桌面的小巧酒杯,于指间转动着细细把玩,反问道,“这有何稀奇的?”
宋三立刻噤了声。
她重新审视起顾连舟来。
眼前这位少年的注意力似乎被手心的青玉酒杯吸引,眼睫半垂,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对她,对周遭事物毫无警惕之心。
他说他都知道。
他知道什么了?
似是听见她心中所想,顾连舟掀开眼皮看了过来,在她的沉默中扬起唇角:“这本就是我做的一场梦,自然是奇怪的,倒是你……”
他的笑容愈发灿烂,“你并不受我的影响,几次三番进出我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