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道声音像合成了一道重锤,砸的江如野大脑一片嗡鸣,而那个立在憧憧鬼影之后的男人开口,直接击破了江如野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傅问做的事情,你敢和任何人提起吗?”
不知道是谁推了他一把,江如野不偏不倚地摔进了那口大开的空棺中。
“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闹成这个样子?”
前世曲言不止一次问过他这个问题。
又是一回,江如野刚和人吵完,气都没平,胸膛明显起伏着,眼中还烧着火,才摔门而去就遇到了曲言,闻声瞪过去的时候,那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把曲言都看得缩了缩脖子。
江如野定了定神,敛去浑身戾气,曲言这才敢上来拍拍他肩膀,凑过来安抚道:“以前还好好的,突然闹成这副模样,是傅谷主做了什么事情让你无法接受吗?和我说说?我去和傅谷主谈谈。”
经常是这样,傅问性格强势,教出来的徒弟偏偏又不是个性子软的,江如野小时候还好,随着年龄增长主意大了,两人三天两头就能吵起来。
但往往是江如野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曲言还没见过这两人能僵持这么久。
江如野在曲言关切的眼神中沉默片刻。
青年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扬,勾勒出一道满是意气风发的弧度。
现在因为怒气,眼尾的薄红还未散去,更衬得那瞳仁又深又沉,像压着沉甸甸的心事。
江如野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如果说有什么是他最问心有愧的,就是在发现了傅问的往事时没有与任何人提起。
江如野无所谓自己落得个什么下场,但对于傅问……他希望对方能够永远一尘不染地身居高位,这是他所有最不堪的私心。
可他分明从小就被教着要心存善念、治病救人,如今却可能成了同流合污、知情不发的帮凶。
偏偏傅问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闭口不提。哪怕那日他在对方屋门外一跪就是一整晚,也等不来一个解释。
于是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崩溃、质问、撕扯,然后再一次次地心沉到谷底,不得不接受那最可怕的可能。
最万念俱灰的时候,江如野甚至都恨不得当初的事情是自己做的,也由他被天下人讨伐,就当还了那人十数年的教导养育之恩。
他和傅问两不亏欠。
“江如野,你为其徒,可愿承其业障,替他永镇此处?”重重叠叠的声音响起,又整齐划一得令人汗毛倒竖,遥远如在天际,下一瞬又倏然如闷雷在耳边炸响,带着雷霆万钧的威势。
永镇此处,过往罪孽便一笔勾销。
江如野喉结动了动,扣在指间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掉进了黑漆漆的棺木里。
“我……”少年开了口,脸色惨白,脖颈线条紧绷,眼睫在眼睑处垂下一片脆弱的阴影,显得格外单薄无助。
“傅问”似乎扬起了一个隐秘的笑容,长袍下的手指轻轻勾了勾,那些身着寿衣的人影慢慢飘了过来,从暗处伸出手,把沉重的棺盖往上推。
浓稠的阴影一点点覆盖下来,棺椁即将阖上的前一刻,一只手突然抵住了棺盖的另一头,指骨发力,猛地把棺木往外一掀!
“砰——”棺盖把四周围着的人砸得倒了一大片,木屑四溅,“傅问”周身气息顿时沉了下来,虚影一晃出现在棺椁边,整个人阴郁地看向江如野,问:“你做什么?”
江如野根本不搭理,只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一拍棺木借力起身,反手一掌回敬过去:“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赝品,也配在这里指手画脚?”
两人扭打在一处,江如野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对方却像是对疼痛没有知觉一般,又是一拳正中胸膛,江如野都能透过长袍看到凹陷下去的胸骨轮廓,对方毫无反应,同样凶狠地攻了回来,江如野连忙侧头避开,才没被划出一道口子。
江如野一脚把人蹬到棺木上,在对方反手撑住边缘保持平衡的时候,毫不客气地又补上一脚,扑通一声把人直接踹进了棺材里。
那人当即想攀着棺材边缘起身,却被江如野死死按着动弹不得,周围人影无声地重新合拢而来,似乎感知到了情况不利,气息越发急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