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环锦在垂拱殿外御路边等了一会儿,一个身着雀青色大袖衫的小太监快步趋前,恭敬道:“干爹,您唤儿子有何吩咐?”
薛环锦吩咐他说:“你去趟大仪宫,给贵主递个消息,就说晋王想娶谢三的未婚妻为妃,今天宣德长公主已请旨来了,陛下尚未答复。”
小太监领命离去。
吩咐罢这一个,薛环锦并未着急回去,而是溜溜达达到垂拱殿耳房,见四下无人,装作无意走到一值守侍卫身边,并未看他,低声说道:“去告诉你家主子,晋王欲纳谢三未婚妻。”
云京城虽大,但传起消息来又显得太小。长公主上午入宫请旨,刚过晌,这一消息便在有心人中传开。
最先得知此事的是晋王。他的耳目遍及各关窍,长公主尚未出府时,垂拱殿外的守卫便借着换值的机会将此消息传递给他。
彼时晋王正与从萤在花荫下对弈,赌注是喝下张医正新熬的汤药。晋王右手执子,左手捏着那张写有“长公主请赐婚姜四娘为晋王妃”的字条,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微妙,欲言又止的目光落在从萤脸上。
从萤仍专注于棋枰:“殿下,再不落子,可算认输了。”
晋王说:“难得这样清闲的好时候,陪我慢慢下,多待一会儿,不好么?”
从萤铁面无私:“棋可以慢着,药性不可待凉,请殿下先用药。”
晋王收了纸条,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向后仰在椅背上,蹙眉阖目,硬生生忍下这绞尽黄莲汁的苦意。一枚解了油纸的桂花糖递到他面前,他没有起身接,只是微抬下颌,从她手心里衔走,见她目光闪烁着垂下眼帘,心情颇佳地屈指轻轻敲在椅边。
他说:“张医正的意思,这药得天天喝,那这桂花糖,也得天天有才可。”
从萤说:“我可以将制糖的方子教给殿下身边人。”
“那并非你亲手所做。”
“那我做好后定期送来晋王府。”
“经了旁人手,也不行。”
从萤闻言,轻轻叹息。
她听紫苏说起过,晋王是极好说话的人,虽食不厌精衣不厌贵,但总是听凭安排,从不挑剔。
然而这几日也许因为病痛折磨,他吃药喝水皆不好打发,早膳要等她来一起吃,满满一桌杂食珍摄,他往往只吃几口便停了箸,却要盯着她挨样尝过,正如她盯他喝药一般,然后请她分出个上中下品,都默默记在心里。
从萤心里泛起一般滋味儿,仿佛自己也喝了药、吃了糖。糖虽然丝丝地甜,压不住随着心跳泛上来的苦涩。
她说:“殿下还是该学着自己好好吃药,明日三郎就回来了。”
晋王望着她:“他回来,你就不肯来看我了,是么?”
从萤说:“殿下病情已然转圜,此事当适可而止。”
晋王左手落在袖间,轻轻捻着那张请赐婚的纸条,指腹微微发烫,仿佛隐秘的欲念见了风,死灰里泛起明灭摇晃的火星。
他深深凝望了从萤许久,说道:“我知道了。”
翌日,从萤果然没有再来,只托人送来了一盒桂花糖。
晋王坐在满桌丰盛的早膳边,解开糖衣尝了一颗,然后便一直孤零零地坐着,直到饭菜都凉了,才淡淡说道:“都撤掉吧。”
“我要去见母亲。”
*
淳安公主正与幕僚们商酌着要举办一场雅集。
雅集定在云京城内天女渠两岸,东岸效古清论、西岸吟诗作赋,参与的主要是公主身边的女官们,还有太仪女学里才学高者。举办这一雅集的目的,是要传扬太仪女学的名声,为之后给女学生们请官做铺垫。
这是落樨山人给淳安公主出的主意,公主耳目一新,当即召幕僚来讨论细节。
甘久说道:“为防国子监的监生们使坏踢馆,应派府军将场地围起来,严查出入人员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