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受伤的脖颈已经包扎好,他端坐在矮桌前,桌上摆着一杯茶,徐徐飘着热气的烟雾。
还是那身惯常的浴衣,坐在那淡淡看过来的样子,让森川来月有种什么都没变的感觉。
仿佛他刚从快乐的游学回家,不论多晚,都有人在等他吃晚饭。
森川来月握紧拳头。
“波尔”是全世界唯一一具突破生老病死的人造躯壳,它不是机器人,有属于人类的血肉,只要不受致命伤,拥有这具身体的人就能不老不死。
常年在零下低温舱保存的躯壳白得不可思议,清透的肌肤仿佛只有薄薄一层,甚至能隐约看见皮下血管。
在承载灵魂前,“波尔”没有相貌,看着此时已经逐渐适应体内灵魂、跟曾经的月先生有八分像的面孔,森川来月心中只闪过一个词,那就是荒谬。
真的是……月先生。
月先生微笑:“能好好谈谈的地方,也就只有这里了,是吧。”
他示意对面放着的坐垫,眼角微微弯了弯,“不坐吗。”
森川来月站在廊外,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月先生叹气:“不坐就不坐吧,怎么像小时候那样不爱说话呢。”
“你不说就听我说吧。”月先生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森川来月沉默着,仿佛月先生自己一个人在演独角戏。
混账东西,普逵酒握紧拳,随时准备对这个无礼的家伙来一下。
像是对着个闹脾气的孩子,需要耐心哄似的,“你来这里的理由,不就是为了跟我谈谈吗。”月先生缓声道,“现在我在这,怎么就不说了。”
森川来月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徒劳地张了张嘴,到嘴的话翻来覆去,说不出口。
“我不明白。”森川来月迷茫地说,“您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正好是在梅斯卡尔出现的那段时间,BOSS跟朗姆之间的关系突然有了微妙的改变。”
森川来月勉强扯了下唇角:“您知道的,胡萝卜和我融合,所有人的情绪在我面前就像照镜子,哪怕藏的再好我也感觉得到。”
“那种明里暗里的对立,突然超过了一直以来对特基拉的忌惮,让我不得不关注其中发生了什么。”
月先生静静听着,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他敛眉沉默,唇瓣被热茶烫出一点红意。
“我跟先生一起生活了近10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我更熟悉您。”
“正如您能从贝尔摩德的照片一眼发现我的易容那样,我也隐约察觉到某些……荧屏里那位大人不经意间做出的、我很熟悉的细节。”
“不仅对朗姆的态度变了,对特基拉的也变了,之前抽贝尔摩德血的别墅再也没去过了。”
“突然之间,那位大人的很多口吻、很多小习惯,都让我觉得很熟悉,这不应该。”
仿佛在问对方,又仿佛在问自己,森川来月低声说:“为什么呢。”
在看见那张用人骨系统计算出来的、二十年后特基拉双胞胎相貌的相片时,森川来月还犹豫地想,其中一个跟先生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应该跟特基拉一样也是组织的受害者。
先生身体不好也有了解释。
克隆人是违背伦理的禁忌研究,更别说几十年前的组织,技术成熟度不如现在,供体细胞也有无法剔除的缺陷,理论上来说,克隆体细胞的分裂次数应该比本体还要少。
——也就是短命。
“但有一个问题,让我不得不一再质疑这个猜测。”
森川来月一字一句道:“人骨计算中,成年后的先生跟特基拉,虽然形似,但长相并不一样。”
“特基拉是克隆体,你们不会是异卵双胞胎。”森川来月说,“就像特基拉没能活过乌丸真司原本岁数那样,如果先生也是乌丸真司的克隆体,您早就死了。”
“看了人骨计算之后,我潜入家族基金会,发现当年给我通知您死讯的工作人员失踪了,您去世后安葬的墓园信息也被人涂抹。”
“我用胡萝卜透视出墓园地址,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您的墓地。”
月先生抬眼,静静看着森川来月,眸中目光终于带上几分复杂的色彩。
森川来月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为什么呢。”森川来月抖了下嘴唇,“这跟您明明在特基拉面前被琴酒杀害、现在却还活着这件事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