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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墮魔（第1页）

劫云虽散，首阳山焦土的腐臭与绝望却凝而不散，如同跗骨之蛆，侵蚀著每一个踏足此地的生灵。

紫气东来，老子身影淡去，八卦炉虚影裹挟著那半截屠巫残刃隱入虚空，只留下玄都大法师跪在焦黑的祭坛废墟上，捧著染血的图腾，无声慟哭。极远处，少年轩辕掌心的灼热与眼中初绽的鎏金光芒，被浓重的死亡气息暂时掩盖。

然而，並非所有旁观者都如老子般隱忍，或如女媧般悲壮决绝。

在首阳山东南万里之外，一座终年繚绕著先天金霞、灵气浓郁得化液成泉的仙山福地——峨眉山罗浮洞。洞府深处，一位身著八卦紫綬仙衣，腰悬缚龙索，周身隱隱有三十六颗定海神珠虚影环绕流转的道人，正盘坐於九品金莲之上吐纳。

他面容方正，眉宇间自带一股先天財气与截教外门大师兄的凛然威仪，正是通天教主座下，掌管天下財源流通、气运亨通之道的大罗金仙——赵公明。

此刻，他那双本应洞察商机、明辨吉凶的慧眼，却死死盯著面前一面以混沌顽石打磨、镶嵌著周天星辰碎片的宝镜——“观天鉴”。镜中映照的，正是不周山那场刚刚落幕的血腥屠杀！从妖云撕裂天幕，到锁魂幡抽魂炼剑，从贵族长老的背叛，到神农氏焚身化龙，从女媧泣血撕圣位……一幕幕，分毫毕现，如同最残酷的烙印，深深烫在他的元神深处！

“呃啊——！”

赵公明猛地捂住胸口，並非受伤，而是一股源自道心深处的剧烈绞痛与滔天怒意让他几乎窒息。他亲眼看到：

那些被推向前线的老弱妇孺，在锁魂幡下化作点点萤火般的魂魄，魂光中残留的惊恐与对生的眷恋，如同最锋利的针，刺穿了他“財可通神、和气生財”的信念。

神农氏点燃薪火时，那微弱却倔强不屈的人道之火，与他修炼的上清仙光竟產生了一丝奇异的共鸣，那是生命最原始的吶喊！然而这火焰，却在妖剑凶威下，连同少年的身躯一同化为焦炭。

女媧撕下半截圣位时，那七彩圣血滴落大地的景象，让他元神剧震，仿佛听到了洪荒天地根基被强行撕裂的哀鸣！那是创造了他的圣人的血啊！

最让他目眥欲裂的，是老子那天地玄黄塔明灭不定下的沉默，是通天教主他心中最敬仰的师尊竟也毫无动静！圣人们……都在“定数”面前退缩了吗？那这煌煌天道，修的究竟是何等无情之道！

“定数？哈哈哈……好一个定数！”赵公明猛地站起，身下的九品金莲光华黯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周身原本温润祥瑞的先天財气开始剧烈翻腾、扭曲，丝丝缕缕的黑红色戾气如同毒蛇般从元神深处滋生、缠绕上来。他狂笑著，笑声却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质疑：“借精魂三万炼器护苍生？以一族灭绝成就所谓天道？这苍生，护的是谁？这天道，又是谁的天道？！”

他走到洞府边缘，俯瞰著下方因劫气瀰漫而灵气枯竭、草木凋零、鸟兽惊惶的峨眉山景。往昔的仙家气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末世的衰败与死寂。他仿佛看到，那锁魂幡的阴影，正从首阳山蔓延而来，即將笼罩整个洪荒。

“力量……我需要力量！”赵公明低声嘶吼，双手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泛著金光的仙血滴落在冰冷的洞府石地上，瞬间被一股无形的污秽之气侵蚀，化作冒著黑烟的粘稠污跡。“没有力量，连自己的道场都护不住，谈何守护？谈何截取那一线生机？！”他对截教“为万物截取一线生机”的教义，第一次產生了动摇。师尊的“生机”，难道不包括那些被当作柴薪的人族？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隱晦、带著九幽深处极致诱惑与污秽的意念，如同滑腻的毒蛇，悄然钻入他因剧烈情绪波动而出现裂痕的道心之中。

“赵公明……財神？呵呵，多么可笑的名號。財帛动人心，却也最是虚妄。你看那堆积如山的灵石、法宝，在绝对的暴力与天道算计面前，可曾护住你一丝想护之物？”那意念充满了腐朽与怨恨，却又带著洞悉人心弱点的狡诈。

“谁？！”赵公明厉喝，周身三十六颗定海神珠嗡鸣，绽放出湛蓝神光，试图驱散这邪念。然而那意念如附骨之疽，牢牢钉在他的意识里。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到了真相，感受到了无力。圣人不仁，以万物为芻狗。你师尊通天？他此刻或许正被鸿钧道祖『请在紫霄宫『论道，分身乏术呢……哈哈哈！”那意念发出刺耳的尖笑，“你想復仇吗？想拥有足以撕碎这虚偽天道、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也品尝恐惧的力量吗？你看……”

意念引导下，赵公明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不再是凋敝的峨眉山，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翻滚著粘稠污血与亿万怨毒面孔的血海！血海中央，沉浮著无数破碎的神兵利器、腐朽的仙骨神躯。一股足以污染大罗道果、侵蚀天地法则的滔天怨气、瘟疫之气、衰败之气扑面而来！在这片象徵著洪荒最深层负面与毁灭的归墟血海深处，赵公明隱约看到一桿锈跡斑斑、缠绕著亿万哀嚎怨魂、顶端镶嵌著一颗不断搏动腐烂心臟的暗红色长幡虚影！那长幡散发的气息，竟隱隱压制了他引以为傲的定海神珠！

“感受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力量！集万灵之怨、诸天之秽、末日之瘟於一体！什么財气，什么祥瑞，不过是天道用来麻痹眾生的衣！唯有这瘟癀之力、衰亡之权，才是顛覆这腐朽秩序的根本！”那意念充满了狂热与诱惑，“拥抱它！接受这来自归墟的馈赠！你將不再是那个需要看圣人脸色、仰仗赐宝的『財神，而是执掌灾厄、瘟疫、衰败的——瘟癀昊天大帝！让那些漠视牺牲、玩弄眾生的存在，也尝尝被瘟疫缠身、气运衰败、在绝望中腐朽的滋味！”

“不！此乃邪道！”赵公明元神剧震，属於大罗金仙的清光本能地抗拒著这极致污秽的诱惑。他仿佛看到自己坠入那污秽血海，仙体被腐蚀，元神被怨魂撕咬，成为那杆恐怖长幡的一部分！他引动定海神珠，湛蓝神光如怒涛般冲刷识海，试图驱逐邪念。

“邪道？什么是正？什么是邪？”那意念冷笑，声音陡然变得无比阴森，如同亿万怨魂的合唱，直接拷问他的道心：“你守护的『財与『运，庇护了那些被推出去送死的凡人吗？你信奉的截教教义，阻止了这场屠杀吗？你敬仰的师尊，出手了吗？当正道无法伸张正义，当守护成为空谈，这所谓的『正道，与助紂为虐的邪魔何异？！看看这焦土！听听这尚未散尽的亡魂哀嚎！你的『正道，在哭泣！”

“轰——！”

这句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赵公明道心最脆弱、最动摇的裂痕！首阳山尸山血海的景象、人族绝望的眼神、燧人氏焚身的烈焰、女媧泣血撕圣位的悲壮、以及圣人们的沉默……所有画面疯狂衝击著他的理智。他守护的“財源亨通”，在绝对的灭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信奉的截教“一线生机”，在“定数”的碾压下，如同泡沫般脆弱！

“呃啊啊啊——！”赵公明抱头痛吼，周身仙光与黑红戾气激烈衝突，洞府內金玉器皿纷纷炸裂，灵泉瞬间乾涸污浊。三十六颗定海神珠光华明灭不定，珠內原本清澈无垠、蕴藏世界之力的定海虚影，此刻竟开始翻滚起污浊的血浪，隱隱有扭曲的怨魂面孔在其中沉浮挣扎！

“接受吧！拥抱这真实的力量！”归墟血海的景象更加清晰，那杆暗红长幡的虚影仿佛要突破空间的阻隔降临，腐烂心臟的搏动声如同战鼓，与赵公明自身因愤怒和绝望而狂跳的心臟逐渐同步！一股冰冷、污秽、却蕴含著毁灭性权柄的力量开始顺著那意念的引导，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他的仙体，侵蚀他的元神，污染他的定海神珠！

“为了……护住人族！”赵公明赤红的双眼中，最后一丝属於“財神赵公明”的清正与挣扎，终於被无尽的怨毒、对力量的病態渴望以及对天道、对圣人沉默的滔天恨意所吞噬。他不再抗拒，反而主动敞开了元神，如同拥抱情人般，主动去吸纳那来自归墟血海的污秽之力！

“轰隆隆——！”

整个峨眉山罗浮洞剧烈震颤！洞府穹顶被一股粘稠如实质、散发著腐疫恶臭的黑红气柱洞穿！气柱直衝云霄，將方圆万里的天空染成一片病態的暗红。天空中祥云溃散，取而代之的是凝结著脓疮般气泡的瘟云。

赵公明站在洞府中央，他的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恐怖变化。

原本八卦紫綬仙衣变成了一袭黑袍，心中阴暗面正在不断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