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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苦夏輓歌(第2页)

那一刻,江野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回家的路上,她死死攥著那包咳嗽药,指甲將自己掐得生疼。脑海里反覆浮现母亲咳得直不起腰的样子,想起家里重活都是江伟明来干;想起自己还在读书,若没了江伟明的工资,她和母亲恐怕要喝西北风。

真捅破了这层纸,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恐怕立刻要散架。

筒子楼里,李素娟正蹲在走廊的煤炉前煎药,咳嗽声时断时续。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小野回来了,药买到了吗。”

江野看著母亲被生活压弯的脊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那个秘密像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些真相,比谎言更伤人。

日子就那么不清不楚的过下去。

1993年夏天,那张印著烫金字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筒子楼时,整栋楼都轰动了。

李素娟捧著那张薄薄的纸,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她特地买了二两猪肉,红烧肉在铁锅里咕嘟咕嘟地冒著热气,油香飘满了整条走廊。

就在母女俩又哭又笑地计划著未来时,江伟明跟著小陈跑了。

不仅如此,他捲走了家里所有积蓄,连缝在枕头里江野的学费,李素娟的银项炼,甚至结婚时那床红缎被面都没放过。更可怕的是,他在抽屉最底层留下一沓按著红手印的借条,原来他为了討好那个姑娘,早就在外头欠了一屁股债。

祸不单行,命运重锤接踵而至。

就在那个闷热的七月底,李素娟在夜班时突然咳血晕倒在轰鸣的织布机旁。白色的絮被染上暗红血跡,像雪地里绽开的梅。诊断书和催款单像雪片一样飞来,每一张都冰冷地宣判著这个家庭的绝境。

面对这一切,李素娟没流一滴泪,只是独自去了厂区后面的池塘。

她掏出那只珍藏了二十年的上海牌手錶,錶盘在月光下依旧闪亮,秒针还在不知疲倦地走著,仿佛那些美好时光从未流逝。她用力一掷,手錶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噗通”一声没入浑浊池水。

水面泛起涟漪,一圈圈盪开,就像她与江伟明曾有过的幸福快乐,最终都消失不见。

-

拜江伟明所赐,家里境况一落千丈。

学费像一座山,压在母亲肩头,也压在江野心上。

看著李素娟为了凑钱,像个陀螺似的在缝纫机、零工和灶台间连轴转,本就单薄的身子愈发佝僂。江野嘴上不说,心里却像被针扎一样,那台破旧的缝纫机嗡嗡响到多晚,她就在被窝里偷偷咬著枕巾哭了多少回。

直到一天晚上。

“妈,我不去上大学了。”

江野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內正翻涌著怎样的痛楚。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录取通知书上凹凸的烫金校徽,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刻在她心上的烙印。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素娟正在缝补的动作猛地一滯。针尖猝不及防刺入指腹,沁出一颗鲜红血珠,她却浑然不觉。慢慢地,她抬起头,眼眶通红,嘴唇哆嗦著,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是难以置信的摇著头。

这个思考良久,不得不做的决定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江野五臟六腑间来回拉扯。每一下都带著倒刺,撕扯著她十几年寒窗苦读的日日夜夜。凌晨五点就在走廊借光背重点的寒冷,练习册上密密麻麻的笔记,老师那句“你一定能走出这个小城,去到大城市”的鼓励……

所有这些,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小野……”李素娟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带著哽咽哭腔,“是妈没用,是妈拖累了你啊!”她拼命捶打自己心口,被扑过来的江野死死按住。

娘俩抱在一起,眼泪流淌。

这一瞬间,江野感觉到一种尖锐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而是一种绵长而深刻的钝痛,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在体內一点点碎裂。

那是梦想被连根拔起的声音,是未来在眼前轰然倒塌的巨响。

但她只是挺直了脊背,把这张承载著全部梦想的通知书,和那些按著红手印的借条一起,压在箱底。

“没事的,妈。不上大学,我就能边打工边照顾你,咱们向前看,日子一样有奔头。”

李素娟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把脸埋女儿衣襟里,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布料。

江野像小时候李素娟哄她睡觉一样,轻轻拍著母亲的背,说著安慰的话。

可是她心里很清楚,有些路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去了。她的大学梦,她的青春,她本该灿烂的未来,都在这个夜晚悄然埋葬。

窗外的蝉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叫,仿佛在为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夏天,唱著最后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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