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粪便直接上地,那热量確实会把娇嫩的麦苗根给烧死,这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所以大家都是把粪便薄薄地泼洒在自家屋后的菜地里,让雨水慢慢把它冲淡,渗进土里。
像领主说的这样,把全村的粪都堆在一起,那得是多大一堆?那热量,怕是能把地都烧成一块焦炭!
老托马斯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透著一股邪门。这个小领主,要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要么……就是存心想让他们这些旧领地的农夫明年都饿死!他的心沉了下去,眼神也变得冰冷。
当天,法令就像一阵风,吹过西村,然后就散了。没人把它当回事。
诺亚带著他的“卫生巡查队”在村里转悠了一整天。孩子们很认真,他们手里拿著伊万画的图,挨家挨户地指出哪里不乾净,劝说村民把垃圾和粪便送到指定地点。
但他们收穫的只有嘲笑和白眼。
“小娃娃们別在这儿捣乱,赶紧回家喝奶去!”
“去去去,我家地里的事,还轮不到你个小屁孩来指手画脚!”
老托马斯坐在自家门槛上,看著诺亚他们被哈利的婆娘用扫帚赶走,心里冷笑一声。他早就料到了,这不过是一场闹剧。
第二天,巡查队的孩子们依旧来了。但这次,他们手里多了一样新东西——石灰桶和刷子。
他们不再进行徒劳的劝说。凡是发现门口有新鲜污秽的人家,诺亚就让队员在他们家土黄色的墙壁上,用白石灰画上一个巨大而醒目的、交叉的白叉。
老托马斯亲眼看到,邻居哈利因为又在老地方“方便”,家门口被画上了第一个白叉。哈利气得跳脚,衝上去就要揍人,但当他看到孩子们身后,伊莲娜抱著胳膊,冷冷地看著他时,他那点勇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这是第一次警告!”诺亚的声音依旧稚嫩,但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若再有违反,將取消其家庭三日內的新式麵包配给资格!”
“麵包”两个字,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池塘。
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以前的黑麵包,而是那种领主府新开的作坊里做出来的、被称为“馒头”的、又白又软的好东西。虽然要用工分或者铜板换,但至少给了人一个盼头。
用这个来威胁,就有点狠了。
老托马斯心里也憋著一股火。他觉得自己的尊严,一个活了四十一年的老人的尊严,被一群小屁孩用一泡屎给践踏了。
他决定要反抗。
下午,他故意將一桶餿掉的菜叶和鸡骨头,慢悠悠地、一勺一勺地,倒在了自家门前的路上,倒得比平时任何一次都多。他就是要看看,那帮小崽子能把他怎么样。
诺亚他们很快就来了。
伊莲娜也来了,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老托马斯梗著脖子,准备好了一肚子的道理,准备跟他们好好理论一番。
然而,诺亚只是平静地看了看地上的垃圾,又看了看老托马斯,然后让队员在他家门口,画上了第二个白叉。
“托马斯爷爷,”诺亚说,“您是村里最有威望的老人。您也觉得,让大家生病、让孩子夭折,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吗?”
“放屁!”老托马斯习惯性地反驳,“我说了,瘟病是神罚!”
“那您敢不敢,跟我去教廷,亲自验证一下,这到底是不是神罚?”
这个邀请,让老托马斯骑虎难下。他如果拒绝,就等於承认自己心虚了。
至於说是不是神罚?
一般人哪有胆子敢跟他一起去教廷论个对错啊!
“去就去!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小娃娃,能玩出什么样来!”他把锄头往地上一插,跟著队伍朝广场走去。他坚信,自己一辈子的经验,绝不会输给一群黄口小儿的胡闹。
况且,上一位神甫,在他小时候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
来到广场。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黑森林堡的大部分居民。
伊万没有出现,只有安娜修女和几个柴薪骑士团的孩子。她们抬来了两盆水,一盆清澈见底,另一盆是从哈利家墙角粪坑旁舀来的污水,上面还漂著几只死了的绿头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