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迎之站在屈慈上游的地带,移步间,圈圈涟漪层叠交错,水纹荡漾间,她突然瞧见一尾鲫鱼从足边游过?,简陋鱼叉刹那间逆风戳刺而下,谁料一击不成,反倒将鱼惊走。
几息的功夫,便逃至了数尺开外?。
侥幸逃脱的游鱼并不知晓更大的危险悄然而至,银光闪过?,溅起万千飞点?,屈慈抬起鱼叉,方躲过?一轮袭击的鲫鱼赫然被刺穿于利刃间。
崔迎之看着那尾巴还在来?回扑腾的鱼,回身,幼稚地跟屈慈较起劲来?,暗道绝不能比屈慈叉得少。
可今日?实在倒霉,她在河里站了小半个时辰,脚都?冻麻了,愣是没能叉上来?一条。从她手?中脱逃的游鱼又大半都?奔向了下游,被屈慈逮了个正着。
等屈慈把第四条鱼逮到?手?,反观自己却仍旧两手?空空后,崔迎之终于决定放弃了叉鱼计划,决定退而求其?次,改变作战方针,转而骚扰屈慈。
她叉不到?鱼,屈慈也别想叉到?。
崔迎之开始假模假样地假努力?,不再屏吸凝神宁待时机,而是看到?鱼就戳,明摆了要把鱼吓走。每每鱼叉从水中探出时还会故意挑起一片水花,直往屈慈的方向溅,屈慈很?快被来?自上游的动静淋了满头满面。
偏偏她都?这样卖力?帮倒忙了,屈慈竟然还是叉到?了第四条鱼。
崔迎之不敢置信,拎着衣摆淌水走到?屈慈身旁,面色凝重地对他说:“我怀疑你的叉子有问题,让我检查一下。”说着就要抢屈慈手?里还叉着鱼的鱼叉。
屈慈故意把鱼叉举起,“把鱼抢走也不是你叉的。”
崔迎之抢不到?,转眼就翻脸,打闹间脚下踩到?铺满青苔的石头,一滑,猛地扎进水中,连带着屈慈也被扯进了水里。
冰凉刺骨的河水将骨血都?浸透,寒意遍布全身,两人跌坐在水中,成了彻头彻尾的落汤鸡。
明明是这样的境地,崔迎之却没来?由地想笑。
胸腔中积攒的郁气一扫而空。
澄澈的天际湛蓝与橙黄相接。
旭日?东升。
她忍住笑意,嘴硬道:“是你站在这儿影响到?我发挥了。”
屈慈很?识趣地低头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一本正经?道:“好吧。多亏了你把鱼往下赶,我们能叉到?鱼你占了大半功劳,真是辛苦了。”
瞎忙活了一通什么?都?没捞着的崔迎之满意了。
两人兜着鱼满载而归。
待上替屈慈那沾水的伤口重新上完药,又换了身干燥的厚衣,引燃将熄的篝火,架起烤鱼,不多时便焦香弥漫,引得子珩与邹济先后转醒。
鱼刚好烤得差不多。
崔迎之开始分鱼。
首先把两条较大的分给了邹济和子珩,其?次把一条不大不小的留给了自己。最后在一条大小适中但稍微烤焦了一点?儿和另外?一条较小但火候正好的鱼之间犹豫片刻,毅然决然地把前?者分给了屈慈,后者留给了煤球。
出最多的力?但没被分到?什么?好东西?的屈慈看了看崔迎之,问她:“你这么?分的逻辑是?”
崔迎之指了指邹济,“尊老。”又指了指子珩,“爱幼。”
最后指向煤球:“苦谁不能苦孩子。”
有理有据。
屈慈强调:“我是病人。”
崔迎之:“哦,我是残疾人。”
第38章春蚕尽(六)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要命啦……
崔迎之心安理得地在屈慈怨念的目光下把?烤鱼啃完了。
又过几时,天光彻底大亮,就着篝火,屈慈用来内服的药也已然?煎透,几人商议着再度启程。
子珩起?身去?牵马,邹济则提着煤球的鸟笼一道离开,临走前还瞪了眼屈慈,对着他这明显换了身衣裳的打?扮意有?所指,叫他好自为之,并且着重强调:“你想死?就直说?,省的我再忙活。还有?,对外千万别说?是谁治的你,别坏我名声。”
不听医嘱的病人总是招人嫌。
特别是屈慈这种明明该躺在榻上静养八百十天却偏偏不肯安生的。
理亏的屈慈非常诚恳地回道:“我觉得我还不能死?,所以麻烦您再努力一下。”
他的生死?只是这世间无足轻重的一笔,与一颗尘,一粒沙无甚差别。屈慈在乎自己这条命,但也没那么在乎。
可?他若是死?了,对刚失去?崔路不久的崔迎之而言也未免太过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