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但见得一个身着绛红绣金裙的身影缓步掀帘而入。
那裙裾上绣着缠枝狐尾纹,每走一步,金线便随着动作泛着细碎灵光,衬得她身姿愈发窈窕,却又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凌厉。
兰心上修未施粉黛,肌肤却莹白如凝脂,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尾描着淡红狐纹,顾盼间既有狐族的妩媚,又含着上位者的冷冽。
她乌发松松挽成飞天髻,仅用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狐形簪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却半点不显柔弱,颈间戴着一串黑檀佛珠,与她娇媚的装扮格格不入,倒添了几分矛盾的威严。
素净的手中捏着一柄赤骨扇,扇面绘着血色红梅,步入门内时,只轻轻一扇,帐内原本凝滞的空气便骤然流动起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压得众修下意识屏住呼吸。
兰心上修目光扫过帐内,先是落在储嫣然身上,桃花眼微微眯起,却未言语。
再转向沙山与妫白夫时,眼中的冷意便浓了几分,赤骨扇在掌心轻轻敲击,声音不大,却让沙山到了嘴边的污言硬生生咽了回去,妫白夫也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众修一齐施礼,兰心上修坦然受过,只与主薄朱彤、妫白夫、尕达、万兽门主四人各还半礼,便就莲步轻移落在帐中主座。
“是在闹个什么?!”这坤道语气不变,帐内一时仍无人站出来应。她秀眉一蹙,稍显厌烦,这便点了一直不敢开腔的邝尽忠出来言讲。
这上修颇为老实,支支吾吾了好一通还未言得几息,便就被心急的兰心上修打发回去。
后者这时候点了与两方都无瓜葛的尕达来答,这本应寺佛子倒也公允,只一板一眼将个中事情言讲清楚、丝毫都不添油加醋。
只是这般,却就令得妫、沙二人渐渐变了脸色。盖因有些事情看着是不偏不倚不假,实则却已摆明立场。
兰心上修听得过后,轻点螓首,倒也不见恼怒颜色,只又向朱彤问道:“朱主薄,储嫣然徒弟前番告假,是否有你开具的文书?”
“倒是不假,”朱彤不好虚言,只得颔首应过。
上首那坤道听得此言,也不做纠结,复又与沙山发声诘问:
“听闻沙道友远道而来,于公府中却还未得差遣职司,现下是不是私自选了我定州大营这军正位置来坐?!”
后者面色一红,沉吟良久却也难言,最后却只得俛首拜过,算是认了今日他是在无端生事。
好在兰心上修亦无与储嫣然主持公道的意思,便连同样插手此事的算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只是她却也清楚这帐中的怨怼之意,如不消散,将来怕要再生事端。
此时正是要三军用命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没了些帐下修士还是小事、坏了自身前程却是大事。
于是便听得兰心上修开口言道:
“两仪宗乃摘星楼辖内‘三管’之首,实力远胜其余两家。仇云生、栗云、卫顾泽哪个就弱于鲜于大野了?还不是尽都殁于颍州费家之手?!
现下两仪宗只得蒲红谷一将死老修苟延残喘,却都不晓得还有几天命在。便是有公爷莅临相帮,但颍州费家只靠着重明宗等一众小门小户,便就能有如此成就、已称骇人。
现又因了外头贼人策应、令得白沙县结界破口都暂时合拢,短时间内难再开得。既如此,云角州大营诸家借此好生歇上一歇,却又有什么过错?!
尔等中好些都曾得幸受过真人教导、家世亦也不俗,而今却被一区区巨室落在后头。现下更被一小小的鲜于家压得难喘气来、却是羞也不羞?!!”
这番斥责直砸得帐内众修难抬起头,也无人有胆子拿定州、云角州兽群规模之类的客观条件来做应对,只都生生受了。
不过兰心上修言到此处,却就似又想起来什么,眸光瞄在沙山身上一停,脆声言道:
“沙道友适才言见不惯人左拥右抱嗯,倒也是应有之义,既如此,你自去将鲜于大野摘了脑袋,我便也准你告假,自去阵后抱个痛快,届时我倒要看看谁敢言半句是非?!”
后者因这话面色更红,要他在帐中因了与费家旧仇、背着人说些酸话还可,可若真让他跟康大宝比上一比。
天晓得这云角州浅池里头怎么出来得这号人物,似栗云、黄米这等上修,放在京畿地方亦可选处仙山作威作福,可却尽都殁在康大掌门之手。
葬春冢前番在两河道背刺血剑门可不是没得代价,那些血疯子宁放着仙朝禁军不管,亦要收他们性命,直令得葬春冢断了半代人。
便算因此得了大把好处,但不止伤了自家真人,也因此与五姥山一般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
沙山这道子来得容易,却也改不了他除却单灵根之外几乎一无是处、难称天才这等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