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辛茸抿着唇,没有说话。
其实还是有点疼的。
但他又不是傻,不至于看不出,奚桥已经尽量放轻了力气。
更何况,刚才那点工夫也足够让他冷静下来,慢慢意识到自己现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窗外市井喧哗,人声鼎沸,椅子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桌边斜靠着一个旧旧的吉他琴盒,屋里陈设简简单单,却收拾得干净利落,带着点拮据又不失烟火气的生活痕迹。
不出意外,这里就是奚桥在成为他助理之前居住的地方。
而现在正裹在他脚上这条毛巾,是整个浴室唯一一条,原本折叠整齐地挂在镜子前的架子上,八成是他平时用来洗脸的。
现在……却拿来给自己擦脚。
这个认知让辛茸心头莫名泛起一丝异样的滋味。
要说震惊也不至于,毕竟平日里他对奚桥的压榨剥削,哪一桩不比这更过分?用他区区一条毛巾又算得了什么。
但偏偏就是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看着奚桥如此自然地给自己擦脚……
心口却没来由地发软,又生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
就连他这种向来没心没肺的性子,面对这样一张老实安静、连半句怨言都没有的脸,也实在狠不下心说不出什么难听话来。
更何况,这伤说到底,还是辛茸自己作出来的。
他那时刚醒,脑子一片浆糊,睁眼却没见到他想见到的人,心头翻涌起被欺骗的愤怒,又找不到宣泄口,于是只好将满腔的无名火都撒在了这个最顺手的出气筒身上。
冷静下来,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
当然了,辛茸这通复杂深刻的心理活动,奚桥并不知情。对于辛茸没回答他的问题这件事,他也见怪不怪,只要没破口大骂,就说明不算太疼。
于是他照旧低着头,捏着那只白生生的脚丫,小心翼翼地将嵌进皮肉的玻璃碎片一一取出。
直到那双动来动去犹豫许久的嘴唇里终于挤出一句:“……对不起。”
指尖一顿,奚桥猛地抬头,怀疑自己幻听了:“什么?”
“你听见了,”辛茸耳尖一红,别过脸去,“刚才……我态度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
奚桥怔了一下,见了鬼似的盯了他两秒。
辛茸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立刻强撑着补了一句:“但你也不能得寸进尺啊!我现在是病人,情绪不稳定是很正常的,你得体谅我!”
奚桥:“……”
说实话,自打知道这小祖宗对自己那点欲说还休的心思,他就很难正经地跟他生什么气了。
毕竟,人一旦特别喜欢另一个人,就容易患得患失,情绪起伏不定。
都是人之常情。
奚桥不是不能理解,也不是不能包容。
现在听着辛茸一本正经道歉,反倒是有点新鲜。
一丝闷软的情绪往心尖上冒,最后化作一声轻笑,从嗓子眼儿里滚出来。奚桥没说什么,确认所有玻璃渣都清理干净后,将人重新抱回床上。
可能是因为身体还虚着,辛茸难得没跟他作妖,只顺着他的动作安稳躺好,那双眼睛还滴溜溜转个不停,在屋里来回打量。
“这是你家?”
“嗯,”奚桥应了声,又怕他多想,补了句,“离得近,就先带您回这儿。”
至于为什么没把人送回宋宅,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
司机是不是宋鑫的人,这事他还没查清楚,现在贸然断言也只会徒增辛茸的恐慌。
好在辛茸听了也没多问,只是眼睛一转,笑了笑:“挺不错的嘛。”
奚桥微微一怔:“您觉得……不错?”
“当然了,”辛茸理所当然地说,“比宋宅强多了,那地方跟墓园似的,闷死个人了。”
说着,目光又在屋里转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