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书时的大脑就像个沙漏,装进去多少,漏出来多少,比水洗过的地面还干净。
江照雪实在编不出来,余光在桌面的纸上扫来扫去:“招魂复魄……作日月……上闻三清……”
秦无咎将那张纸抽出,正正放到他面前。
江照雪:……
江照雪立刻认罪伏首:“仙君我错了,我背不下来。”
空气中似是传来一声叹。
“既然抄写不认真,那便要罚了,你可认?”
“我认!”
仙君说啥都是对的,只要不再让他背这玩意儿,这东西怎么可能抄一遍就背下,实在太为难他了。
秦无咎从袖中掏出一根鲜艳的红线,长长绕绕,柔顺地落在桌面。
江照雪看了看红线,疑惑地抬头。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仙君冷峻的面容半边笼在晦暗的阴影中,半垂的眼睫锋如薄刃,却又被摇晃的烛火柔和了边缘。
“做一只剑穗。”
江照雪迟疑地拿起红线,再抬头时,秦无咎已经转身坐在太师椅上,翻开书册看起来。
江照雪自问好像没有做剑穗的记忆,但红线拿在手中时,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似乎肢体代替了思维牵引他怎么缠绕,怎么打结。
好像肢体比他自己更明白应该怎么做。
但因为这种模糊的感觉不稳定,始终缺少关键的记忆,很快便不明白怎么继续了。
寂静夜色中更漏声响,戌时了。秦无咎合上书册,朝这边望了一眼,随即起身,鸦青色袍角轻轻拂过桌案:“先睡吧。”
江照雪放下做了一半的剑穗,到自己的床铺里躺下。他侧身背对着床榻,正巧看见墙架上秦无咎脱下的外袍,和旁边用明艳红结挂着的玉佩。
他盯着那只红结看了片刻,烛火骤然灭了,红结便湮没在浓重的黑暗中,再看不见。
梦中的场景混乱无序,残缺不明,不知为何,那只红结仿佛某种挥之不去的印记,反复出现在梦中。
醒来时,梦中的场景都随着长夜远去,记不起半分,唯一留在脑海中的,只有那枚略显陈旧的鲜红绳结。分明只在睡前看了几眼,却连每一处交错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难道是昨晚做剑穗太入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江照雪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半成品剑穗,脑子里空空如也。
被罚抄的第二日中午,江照雪终于抄完了第一本,可喜可贺,于是决定奖励自己偷偷出去给琉璃参浇水。
琉璃参被蚀血虫啃掉的营养依旧没能补足,长得没有之前精神,估摸着得想办法去藏宝阁,拿点儿有营养的东西来喂它。
江照雪抱着空水壶往回走,正思考从大鵹身上偷偷拿走钥匙的几率,头顶云层中忽然掠过一道碧色灵光,直落向小院的方向。
那碧色灵光有点眼熟,江照雪脚下一顿,随即飞奔回寝殿,刚坐好,门外便响起许久不见的青羽的声音:“仙君,青羽有要事求见。”
自然是没人应他的,因为房间里只有江照雪一人。
小鵹似乎也到了:“羽弟,仙君现下不在寝殿。”
“不在?”青羽疑惑,“可我分明感觉到里面有人的气息。”
殿门突然拉开,江照雪从里面探出脑袋,雪白的脸上带着笑意:“是的,仙君不在,是我在里面。”
素来最正经持重的青羽后退半步,抬头看了看建筑,又看了看他,面露震色:“阿雪?你怎么在这里!?”
江照雪扬了扬手中抄好的纸张,解释道:“仙君罚我在这里抄书。”
门外两人视线落在纸上,原本冷静的小鵹也不淡定了,两人表情一个比一个崩裂。
“《乾元魂灵注》……”
“怎……怎么……”
青羽眼神几经变换,拉过小鵹的手后退两步,侧头耳语:“这不是上古禁书吗,他为什么能接触到这个层级的东西?”
这类书当初仙君翻阅时,连他们也是自觉退避的。
小鵹表情也是一言难尽:“这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