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荫表示疑惑:“这养济院,照理来说只供你们吃穿居住,哪有人来教学问呢?”
她把书紧紧抱在怀里,露出崇拜的神情:“面具叔叔会来的。”
“面具叔叔?”
何伯解释道:“有位戴面具的好心人,总在夜里过来,给孩子们送些东西,顺带着教他们念念书。这里十多个幼童,个个都识得字,有的还会作诗作文,全是他的功劳啊。”
“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啊……可他为何总在夜里来,又为何戴着面具呢?”
何伯长叹一声,深表惋惜:“我也问过,他说,少年时一场劫难使他面目全非,如今只能如此。”
李清白也跟着叹气:“是可惜了。”
阿莳听见他们在说面具叔叔不好,故意指着书中批注大声道:
“面具叔叔的字可漂亮了!”
众人循声望去,见诗旁工整书着几行小楷,隽秀挺拔,足见此人功底。
李清白赞道:“字写得这样好看,定是个清风朗月的君子。容貌逊色又如何?总比那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强。”
想起谢昭那惺惺作态的腔调,她恨不得把晚饭都啐他身上。
又看向仍在发痴的知雨,恨铁不成钢道:
“你以后可别跟……可得跟阿莳好好学学,最起码,要把认真好学的态度摆出来,你爹看了高兴,就不会再动戒尺了。”
“那娘亲,我以后能经常过来吗?”
那小子,哪里是想跟阿莳一块学习,分明是想和她多亲近!
她忙不迭把他快黏在人家身上的眼珠子扯回来:“你若肯好好学,让你爹满意,娘亲天天带你来。”
“娘亲万岁!”
屋子里氛围好得出奇,两小人儿趴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用清脆的童声读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她忽然有些感动。稚子之心,大抵是这世上最纯真也最宝贵的东西吧。
时辰不早,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候。知雨恋恋不舍拉着阿莳的手,磨磨蹭蹭不肯走。
她轻轻把他手拨开:“知雨,我们要走了,和阿莳说再见。”
知雨咬着下唇,嗫嚅道:“娘亲,是不是说了再见,以后就很难再见了?”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答。
论身份,他们不该到这里来,若是被谢昭知道,指不定又要发多大的脾气。方才对知雨的承诺,不过是随口一说,她既铁了心要隐瞒,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来了吧。
知雨仿佛感应到什么,毫不犹豫摘下脖间的长命锁,要挂到阿莳身上。
她伸手拦住:“知雨,你这是做什么?”
且不说这把五寸宽三寸高的实心足金锁,若以市价论,能抵上寻常五口之家两年的用度,就这样随随便便将自己的福泽拱手送人,恐有夭寿的风险。
知雨眼中起了真挚的泪花:“娘亲,方才听何伯说,曾有个道士伯伯过来算命,说阿莳活不长,所以大家都对她很好,她也对别人很好。如果没有阿莳,我恐怕早就冻僵了,所以,我要把长命锁送给她,护她长命百岁。”
一瞬间,无数个后果在她脑海闪过。谢昭会不会打知雨?会不会迁怒于她,责罚府中下人?抑或把他们关禁闭,再难与外界通信,从此断了她查探之路?
可最终,想要成全他稚子之心的这份坚定,抵过了所有所有。
她蹲下身,将那把金锁挂在阿莳胸前,笑容温柔绵长。
“我们阿莳,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