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此时冷漠的让人发憷,就像一只怪物盘踞在高堂之上,那双黑沉的眼睛意味不明的注视着心怀鬼胎的进谏者。
如果有高品阶的官员在场,那么他一定会发现,此时的崔衍姿态竟然渐渐和当今圣上重合——真不愧是亲表兄弟。在某种时刻惊人的显露出相同的本质。
渐渐将卢浦和盯得冷汗直流。
他忽然莫名后悔。
但此时崔衍竟然开口了,那种冰冷的观察般的凝视消失,他的表情春风化雨般温和起来,竟然语气轻松地说:“谁说我要掘坟了?”
卢浦和:?
众人:?
那你说要赶紧备马,叫上强健大汉带上铲子簸箕出城,不掘坟是去看风景吗?
崔衍轻轻一笑,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这笑容带着和煦,但内容并不常规:“你们不觉得,我们立刻就出城作出要挖坟的样子,会有什么着急的人跳出来吗?”
众人恍然大悟,有人偷偷谈论:终于明白这个少卿为什么会是崔大人当了,这份智谋,实在是胜人千里。
只听崔衍微笑的喃喃:“真是……有趣。”
“你想拜我为师?”听少年说明来意,姜渝非常惊讶,忍不住问:“你爹娘恐怕不会同意吧。”
孟明挠挠头:“呃,我爹娘态度犹疑,但是我哥不是……呃,很同意。”
姜渝闻言正色:“拜师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你应该慎重,家人的意见也要听。”
孟明脸都要皱成一团,看得出来他也非常纠结。
姜渝到底是姜渝,也不会为难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于是岔开话题:“既然你说要拜我为师,但是为什么呢?”
孟明显然对这个话题更有话说:“姜画师,我是认真考虑了的,不是一时兴起。”
这倒出乎姜渝意料,因为孟明神情不假。
“姜画师,你觉得种地出的了头么?”孟明竟然反问姜渝,语气平淡,但是刹那尘土黄烟扑面而来,沉重的压在人的肩上。
这个问题……
姜渝竟然难以回答。
种地能出头么?千百年来没有,多少人的身影埋没在亘古红日之下,单单种地,只是种地,没有人能摆脱命运。
所以,姜渝说不出来。
孟明显然也没有为难姜渝的意思,他仿佛为了宽慰姜渝,笑了笑,但随即又开口:“我爹种了半辈子地,我爷爷算个读书人,科举就考到那里,是个秀才,虽然不算天才,但能识字读书,可以开私塾。所以我们家比只是种地要好,我爹不是读书的料,我也不算是。”
“我祖爷爷种了一辈子地,祖祖爷爷种了一辈子地……他们很勤劳,但他们都死了,那么多丰收的粮食并没有让我们温饱,家里仍然年年担忧吃穿。种地不是可耻的事,但是我不想再种了,我要出去,我要家人再也不用担心荒年饿死。”
姜渝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实在是……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也。
姜渝深深的看了孟明一眼,幽幽发问:“走出去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不去行商,为什么不去学一门手艺——偏偏要学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