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将纱帐吹起,飘飘摇摇,竟然生出些死寂。
“陛下的发妻并非臣妾,而是北戎的公主。那时候边关安定,陛下尚且身无权位。”顾容垂下眼,“臣妾少时见过王妃娘娘,还同她说过几句话。她单纯天真,笑起来很好看,这么好的姑娘,陛下是怎么对她的?”
她懒散地理了理衣袖:“后来臣妾和陛下……罢了,旧事臣妾也不想再提。可臣妾和嫣儿,都被陛下害了。陛下酒醉,和侍奉的宫人有了永衡,可陛下嫌她身份卑贱,不配为皇子之母,于是将他交给臣妾教养,这位宫人自此销声匿迹。再后来东宫近侍投毒,陛下本就心有忌惮,于是将计就计,永绥这才有了体弱之症。”
榻上的人激烈地咳嗽起来。
顾容端了温水送到他嘴边,被一扬手打翻了,茶盏虽了一地。
她看着满地碎片,忽然笑出声:“那是你的妻子、儿子。前朝政事或许臣妾不懂,但你有没有一刻尽过为夫为父的责任?你为了权位,不惜毁掉我和嫣儿的婚事,甚至用发妻的性命来换。”
“臣妾有些失态了,还请陛下宽谅。”
顾容合上眼,许久才看向他,眼底冰冷而清明:“她留下的那个孩子,你都快忘记了吧?如今就是他,要来向你寻仇了。”
顾容缓缓向寝殿的门走去。
在推开前,她停住步子,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陛下,其实我们本不至于如此的。哪怕我曾经怨你、恨你,可那都过去了。我守着未央宫、守着永绥,我可以做一个挑不出错的皇后。可是不行啊,若是放过你了,我该怎么去见他们呢?你望着朝堂,任他们争权夺利,任由他们轻易逼死一个两袖清风的父母官,放任他们克扣军饷、贪墨舞弊。不过十多年光景,先帝的盛世成了什么模样?九泉之下,你可有颜面对他?”
顾容转回身。
她看着榻上重重喘息的帝王,忽然觉得他蝼蚁般渺小:“你睁眼看过天下吗?看过你身边挣扎求存的人吗?这个皇位本不该你来坐,时候到了,便请陛下归还吧。”
顾容踏出殿门时飘着雨。
从小跟着她的老嬷嬷为她系好披风:“姑娘,当心着凉。”
“这是入秋了吧。”顾容望着雨幕如织,“他们应该在路上了。”
老嬷嬷似乎有些担心:“若是……那可就成了谋逆。”
“不是有我吗?”顾容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南境的兵马我们不知底细,但探查所得是在路上了。他们若不提前动身,那我们尸骨都凉透了。”
“内怀情之洁白兮,遭乱世而离尤。恶耿介之直行兮,世溷浊而不知。”
顾容伸手,任雨水打在手心:“这天该变了。”
—
侯府很安静。
阿圆一早起来哭闹个不停,陆文茵抱着哄了一上午,小团子一睡着,四周都安静了。
温怡近来将下人散去很多,都封了不少银子,于是好聚好散,并没什么风波。
陆文茵明白她的用意,所谓人多眼杂,难免有意无意透出不该的消息,这个时候自然人越少越好。她只留了几个陪嫁的心腹,余下的要么散去,要么先回老家避风头了。
谢知予官位并不显赫,他若不去未必有人知晓,于是干脆告了假。
他正抱着小团子,再三斟酌之后还是同温怡说:“刑部的人已经守在褚老帅门前一日了。”
“嗯。”温怡颔首,“我知道。”
她在账册上一处勾出来,递给陆文茵:“哥哥一早交代过了,这一趟难免。只是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才到,能拖则拖吧。”
温怡脸色不是很好。
陆文茵看了她很久,轻声问:“怎么了?”
“傅二在刑部。”温怡皱着眉,“我们有些过节,嫂嫂大约也听说过。我怕他……”
“刑部到底是林照说了算,还是要让北境几分薄面的。”陆文茵拍拍她的手,“别多想。”
“话是这么说。”温怡犹疑道,“可是上回在宫中……他那落井下石的嘴脸我听着都生气。可是他既是怀王麾下,本不该这么不要命的得罪人,我只是在想,他究竟想做什么?”
谢知予将睡得嘴边冒泡的小团子递给陆文茵:“林照早年曾写过一篇兵革论,言辞锋利,以前朝为鉴,实则直指今事。后来他少提此论,言语间也平和许多,朝中便只当是年少轻狂,渐渐忘了。”
他皱着眉想了很久:“如今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了他所作兵革论,他以为兵权当全在陛下手中,将帅只可听令而行,最忌威望过重,一呼百应。其实当初他的胞妹和孟将军……还是他家高攀了,这桩婚事对他林家百利无害,林照却咬死不肯。”
“当时弟弟要去青州,就是林照咬死不肯,直到陛下点头他才作罢。”陆文茵说,“北境如今对陛下诸多不满,只听小月和你哥哥的吩咐,正应了他所想。”
第109章
一抹亮色。……
七月流火,终于要入秋了。
南边的兵马动了,他们自然也该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