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钱义连一声高叫,“山神”的身影顷刻被从天而降的剑光击碎,小孩的身体同时被按动开关,浑身一抖拔腿就跑,转眼又被身后人用鞭子捆了回来。
“十二?你怎么跑出来的?”
耆阳剑庄抓人十分熟练,先打晕再喂药,不留任何喘息的机会,萧璁昏昏沉沉一路颠簸,再睁开眼只能看见一片刺目的血红。
他好像在被火生烤,模糊的视线里,祭坛上吊着一块硕大无匹的黄红色玉石,其中殷红的血丝丝缕缕攀到他身上,根根接入自己身体的血管里,仿佛有一根脐带连接彼此。
随着这隐秘的流动,无孔不入的灼烧和刺痛感沿着血脉在身体的每一处爆裂开,极端的痛苦下,这具瘦小的身体四肢痉挛,目眦欲裂,哑巴的喉咙里爆发出可怖的嘶吼声。
“啊啊,啊啊——”
萧璁感觉壳子的主人可能已经昏死过去了,那股莫名的力量要替换掉他四肢百骸里的一切构造,把他打碎重新接成一具淋漓的血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死一般的痛苦终于渐渐消退,他的身体冰得好像寒窟里的死尸。
一根苍老的手指在面门前探了探。
“还有气,喂他一丸丹,继续。”
周围便有人上前抱住他,往他嘴里塞了一样东西。那声音接着说:“这个还不错,下次给他换长生俑的血。”
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疼得没法想,一股滔天的恨意在萧璁胸腔里翻江倒海,让他快要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这些人会操控一星半点神鬼术法,便可以毫无罪责地这样折磨人吗?
修士是人,难道我就是鸡狗猪羊,就该任人宰割吗?
上天为什么要降下机缘,用一条仙途将人截然两分?为什么是我命如草芥,是他们生来禀赋?为什么让他们踩在了凡人头上,还许他们从此借力登梯,万般皆顺?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恍惚间,他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穿过血光,揩过他的眼角,又一路停在额头,理了理他因为冷汗湿掉的鬓发。这人的动作极其轻柔,微凉的指腹蝴蝶一样扫过他的额角,好像万分珍视又怜惜一样。
随后,一股冷冽的灵力顺眉心涌入周身,飞快地拂过被灼烧的每一寸关窍。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这种感觉实在太令人着迷,萧璁想要抓住它,但那冰凉的触感只是极快地掠过,就此离开了。
既然要给我,就不许再走!
愤怒无端暴涨,他的指爪青筋暴起在空中一抓,接着猛地从幻境里惊醒。
陆洄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忙什么:“醒了?松手。”
萧璁双眼通红,口中仍衔着恨意喘息不停,他阴鸷地盯了几秒那光洁的后颈,一瞬间想扑上去咬断,强行分辨字音才明白了对方刚说的话。
低头一看,自己沾满了血垢和泥灰的右手正死死攥着陆洄的一把冰凉的头发,弄得这人只能弓身蹲在地上,远远地用剑鞘扒拉着火堆上的鸡。
等等,鸡?
往身边一摸,抱了一路的热乎乎母鸡果然没了。陆洄似乎笑了一下,像个千年的亡国祸水,接着递给他一只鸡腿:“拿着。”
他把萧璁的异样尽收眼底,回身时顺手拽过自己的头发,掸了掸缠上的灰,没问任何事。
“这地方不能久待,吃完马上上路。”
萧璁味同嚼蜡地啃了半嘴鸡毛,垂下睫毛,最关心的不是他说的问题:“我刚刚……”
没把天魔引里那些要爆出胸膛的诅咒说出口吧?
陆洄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萧璁预感他没什么好话,对方果然嘴皮一张:“你先把牙咬的咯吱咯吱响,又小声哼唧不停,等我过去看的时候突然一把拽住我的头发,死也不撒手……”
“……我没有。”萧璁握紧拳头,下意识否定。
他心跳如鼓,觉得现在的陆洄看着又和从前他认识的不一样了,刻薄和傲慢一成没减,还多了些格外混蛋的促狭,让人想一口咬住脖颈,看他鲜血淋漓的失神样子——这种冲动和刚才刚醒那会还不太一样。
陆洄端详了下对面的神色,觉得小孩马上要炸毛,心情就又变得特别好,也不再计较了,等萧璁吃完两指一点,地上的断手便凭空飞起来,扑到一旁放着的灵火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