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得去镇上打破伤风。”
“啊,那么严重啊?”
“嗯,严重是会死人的。”
虞清宴那简短有力的严重会死人成功震慑住了段燎,他看着虞清宴异常专注的侧脸和那双在阳光下、浓密睫羽覆盖下显得格外沉静的黑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你是不是吓唬人”的嘀咕咽了回去。
“嘶……”消毒药水淋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剧烈的刺痛感让段燎瞬间咬紧牙关,身体猛地绷直,额头上刚被山风吹散的冷汗又唰地冒了出来,他下意识就想把腿往后缩,却被虞清宴稳稳按住脚踝。
虞清宴的动作熟练,眼神专注地落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长睫低垂着,将他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在那方寸之间,他小心地清理着嵌入皮肉的锈屑、泥沙和污浊的血块,再用无菌纱布蘸取药水清洗创面,每一个步骤都细致到了极点,手指的动作精准又轻柔,与平日的疏离冷漠判若两人。
段燎疼得龇牙咧嘴,心里疯狂刷屏:靠靠靠,真他娘的疼啊,这感觉比一脚踹在门框上还刺激十倍,江岚女士要是知道我为了看这家伙一个笑脸就把自己搞成这样,怕是真的要提着我那把大马士革钢刀来砍人了,太不划算了,下次……下次能不能感个冒就行?鼻塞流涕装可怜那种?
他思绪天马行空地飞着,试图用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转移对疼痛的注意力。
旁边的王铁柱看着虞清清宴理伤口的过程,自己先疼得直抽冷气,胖脸上的肉都跟着哆嗦,他越想越气,圆滚滚的身子原地转了个圈,对着空气挥着拳头:“他奶奶的熊,哪个龟孙王八蛋干的缺德事?村长喇叭天天喊,山里不让放捕兽夹,还敢在巡山的路上放,让老子逮着了,非把他扔这夹子里头自己尝尝滋味。”
虞清宴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但声音却比刚才更加柔和:“镇上卫生院有破伤风针和最新的免疫球蛋白。”他像是在解释医嘱,目光却缓缓地从段燎血流不止的伤口抬起,越过正在打夹板的腿,看到了段燎疼得有些涣散的眼神,与他四目相对。
“必须得打。”
“啊?真……真要去镇上啊?那得多远……”段燎下意识地抱怨,但尾音弱了下去,因为撞进了虞清宴此刻的目光里,那双一直深潭般古井无波的眼睛,此刻在正午穿透树冠的碎金阳光下,竟漾着一种几乎难以言喻的耐心,眼神深处像是有什么沉静的暖流在轻轻晃动,让他一时忘了疼,只觉得脑子有点木。
“嗯。”虞清宴应了一声,视线没有移开:“锈迹、腐烂的草木,浸在血肉里一天,菌毒不比猛兽温柔,必须去。”
包扎完毕,虞清宴动作利落地收好器械,“铁柱,”他唤道,声音恢复了平时那种清淡,“扶他起来。”
王铁柱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架起段燎另一只胳膊,但当段燎试着将身体的重量挪动时,受伤的左腿根本使不上力,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虞清宴那边歪倒。
虞清宴几乎同时向前一步,在段燎完全失去平衡前,稳稳地用自己肩膀顶住了他倾斜的上身,段燎只觉得一股清冽而熟悉的草木冷香扑面而来,瞬间将他整个人笼罩,虞清宴的手臂横过他的后腰,手掌托扶住他的右侧腰线,将段燎大半身的重量都引向自己。
这种紧密的依靠太过突然,段燎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虞清宴肩头透过薄薄衣料传递来的坚实触感,和他搭在自己腰间手掌的温度,那近在咫尺的侧脸轮廓,在斑驳的树影下更显精致无暇,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他甚至能看到对方细腻到几乎不见毛孔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薄薄的光。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后腰右侧、被虞清宴手掌虚按着的那一小片皮肤上,隔着薄薄的T恤,虞清宴拇指的指腹极其轻微地、若有似无地…往下压了一下。
但那带着温热的触感清晰地传来,像一阵微弱的电流窜过后脊椎,激起一片难以言喻的酥麻感,段燎所有的注意力瞬间从疼痛转移到了那片皮肤。
他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全身一僵,腰猛地弹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又像是惊吓又像是抱怨的怪声:“嗷!!虞、虞大师?您老人家行行好,别……别别捏我那儿……我怕痒!!”他尾音都拔高了,一张俊脸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和窘迫,再加上之前忍耐疼痛积累的潮红,涨得通红。
虞清宴侧过头,两人的距离近得段燎甚至能看清对方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狼狈而炸毛的影子。
就是这一眼,段燎感觉自己像是被那双深潭寒星般的眼睛施了定身术。
虞清宴的目光不再是刚才包扎时的纯粹专注,也不是最初的冰冷,那深邃的眼眸此刻像蒙上了一层薄雾,像山间的晨雾,缭绕不绝,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欲语还休的味道?
他并没有立刻移开视线,也没有收回自己那只搭在段燎腰侧,似乎带着微妙热度的手,让那眼神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怕痒?”虞清宴微微挑了挑眉梢,声音变得很低,不再是之前医嘱般的清晰稳重,反而带着一种近似于逗弄的温软?沙沙的,滑腻腻的,“倒是没看出来。”
这眼神,这声音,这若有似无的手指温度和那毫无收敛的靠近距离!
段燎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疼痛、什么破伤风、什么怕痒,全特么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那股清冽又带着侵略性的草木气息,和那双仿佛带着钩子、要把他魂儿都勾出去的、雾蒙蒙欲语还休的眼睛。
他身上哪还找得到半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段少爷的潇洒?整个人就像只被蛇盯住还傻乎乎往前凑的青蛙,僵在原地,汗毛倒竖,心跳如鼓,一股陌生的烧灼的热流不受控制地从脖子一路蔓延到耳根,只能傻愣愣地看着虞清宴,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中邪了?还是说……英雄救美,啊,救帅哥之后,终于良心发现他之前的冰山行为有多恶劣了??不对啊,这眼神……这感觉……怎么这么……这么他妈邪门啊!!!
看着段燎彻底宕机、满脸通红、眼神呆滞、又惊又窘的滑稽模样,虞清宴眼底深处那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似乎更深了些,唇角也浮现出一抹极其浅淡、几乎看不真切、却透着点儿愉悦意味的弧度。
他很快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那摄人心魄的一瞥只是错觉:“站稳了,掉下去还得再打一针。”声音里的温软消失无踪,却也没了寒气,只剩纯粹的提醒,那只按在腰侧的手倒是稳稳的,托着他继续缓慢前行。
段燎僵着脖子,机械地迈着没受伤的右腿,整个人仿佛踩在云里雾里,左腿钻心的疼是真疼,腰后那点难以忽视的温热触感和脑海里那双挥之不去的欲欲眼眸带来的冲击,是前所未有、难以理解的混乱。王铁柱在另一边努力搀扶,却完全没注意到身边两人之间流淌的、诡异到极点的气流,他还在嘟嘟囔囔盘算着下山后要去村长那儿告状抓人,而段燎,他只想哀嚎:妈妈,这个虞清宴,他有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