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宴看着他那懵懂又努力清醒的样子,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情绪。
“嗯,”他应了一声,维持着蹲姿没动:“你几点起的?”
段燎的脑子大概是被睡意搅成了一团浆糊,反应慢了好几拍,他半眯着眼,没多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劲儿和一点委屈,脱口而出:“我……我没睡……”他揉了揉发麻的腿,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口齿不清,“昨晚守着呢……不知道你几点走……唉,也没你联系方式……”
山风吹过空寂的院落,卷起几片落叶。
虞清宴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地蜷了一下,随即松开,他极轻极轻地叹息了一声,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在了这一缕微不可查的气息中,其中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又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放弃挣扎的妥协,终究,他还是站起身,影子重新覆盖住蜷坐的段燎:“你先回去吧。”
“我!”段燎像是被这句话烫着了一样,瞬间炸毛,浑身的困倦一扫而光,他猛地从青石墩上弹起来,动作之大差点晃个趔趄。他挺直腰板,努力瞪大眼睛,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脸颊被拍得微微泛红,声音响亮得几乎要惊起飞鸟:“不困,我真的一点都不困!!现在精神好得很,特别清醒,能绕着山再跑三圈!!”他急切地表达着,生怕虞清宴不信。
虞清宴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和那双拼命睁圆、试图证明我很精神的眼睛,那双总是过分热切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一种执拗的光芒。
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
虞清宴收回目光,没再说话,转身拿起放在殿门外的竹编簸箕和扫帚,准备清理殿前刚刚被风吹落的几片树叶,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神情平静,段燎则像终于领到了圣旨,立刻安静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眼睛依旧黏在他身上,却不敢再聒噪,只是帮忙拂去落叶,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却格外卖力。
第二天。
天色将明未明,山腰小院的门再次被轻轻拉开。
黑色的身影再次准时出现在门外的晨雾里,段燎脸上的笑容甚至比昨天更盛几分:“虞清宴,早啊,锻炼。”不等虞清宴开口,他已经熟门熟路地踏进了院门半步,极其自然地说道:“对了,山君殿那条路跑着真舒服。”
虞清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清冷的眼底没有任何惊讶。
“嗯。”依旧是那个单音节,虞清宴抬步,段燎立刻跟上,身影再次黏贴上去。
第三天。
当虞清宴的手再次触及冰冷的木栓时,外面的段燎已经主动推开了门,他脸上依旧是那个训练过度的灿烂笑容,但在晨曦微光下,似乎能看到一丝难以掩藏的疲惫藏在眼角眉梢的阴影里。
“虞清宴,我琢磨着,”他搓了搓手,像是在斟酌措辞,但眼睛紧紧盯着虞清宴的表情,“你每天七点出门,那……你出门前吃早饭吗?呃……我是说……山君殿挺远的,下山回村里吃也太折腾……要不……”他声音越说越低,“咱俩一起吃?我去张婶家买点热乎的带上?馒头包子啥的都有,你看……行不行?”
虞清宴站在门内,看着门外那张写满了期待的脸,山风轻柔地拂过两人之间的空气,卷起丝丝凉意。
那双深邃的、总是藏匿着太多情绪的眼眸,极其专注地看着段燎。
就在段燎觉得自己快要因为屏息而窒息的时候,虞清宴轻轻颔首。
“好。”
段燎内心喜出望外,他猛地吸了一大口山间的晨气,才努力压下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笑,只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嗯,我现在就去买,你等我。”他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转身冲下了门前的石阶。
当虞清宴收拾完毕,合上院门,踏上小路时,段燎双手各提着一个塑料袋,袋口蒸腾着白蒙蒙的热气,他回头看到虞清宴,笑容比刚出炉的馒头还要热乎:“张婶刚蒸好的,还烫手呢。”
两人开始并肩而行。段燎把其中一个稍大的袋子递给虞清宴:“喏,这是你的,素包子。”
虞清宴伸手接过。
指尖无可避免地在微凉又布满雾气的塑料袋上触碰到了一起,那一点温热的短暂的肌肤接触,在清晨的山雾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段燎心底漾起一圈又一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这天下午,虞清宴做完早课就往山下去。
段燎立刻就跟着就上去:“虞清宴,我们这是要去那啊。”
“去古街。”
“去古街?”
“嗯,跟逸晨约了谈事情。”
“哦,那走吧,我也去。”段燎内心小人抓狂:逸晨,逸晨,他叫王逸晨,你怎么就不叫我名字呢,段燎,段段~燎燎~~???嘶~~想完他自己都觉得好恶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