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自然不可如此怠慢。”他慢条斯理道,“但检查一个‘血鼎’,有何不妥?”
“血鼎”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口,苏白薇浑身血液刹那冻结。她强忍怒火与恶心,想偏头躲开那审视,下颌却被禁锢得更牢。
“苏侄女的衣裳,怎么破败至此?”赤练的指尖顺着她下颌滑下,故意抚过她肩头裸露的肌肤,激起她一阵战栗,“啧啧,倒比那勾栏瓦舍里的伶人,更添几分惹人摧折的意趣。”他欣赏着她眼中骤然燃起的怒火与耻辱。
跳跳目眦欲裂,焚天的怒火如同熔岩在冰层下奔涌。他将翻腾的杀意死死封存,每一寸肌肉都因极致的克制而绷紧。汗水在内甲里汇成冰冷的溪流,沿着脊背蜿蜒而下。腕间被指甲深掐的剧痛,是此刻唯一的锚点。
“别碰我!”苏白薇拼命挣扎,却被身后的力量死死按住。
她强压下恶心,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更冷:“来这污秽之地见你这衣冠禽兽,自然只配穿这等破败衣裳。怎么,嫌碍眼?”
赤练仿佛被她的说法逗笑,轻轻击掌。
一名侍卫应声而入,手中捧着一套叠得整齐的猩红衣裙。另一名侍卫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唰”一声将那衣裙抖开。布料展开时发出干燥的摩擦声,刺目的红色如同凝固的鲜血,骤然垂落在大殿森冷的光线下。同时,一股微腥的异香随之弥散开来。那异香钻入苏白薇鼻腔,视野诡异地晃动,无数药人幻影在猩红的底色上扭曲。
“七情引!”苏白薇失声低呼,心头剧震。此物能引动心神,放大情绪波动,配合取血后的虚弱状态,足以摧毁人的意志。她立刻屏息凝神,强装镇定:“那又如何?我的清心丸能制它……”
跳跳眼睫低垂。
“哦?我们的小医仙果然见多识广。”赤练轻笑一声,眼中闪过戏谑的光芒,仿佛早就等着这一刻。他再次击掌。又一名侍卫快步上前,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木盘,上面赫然摆放着一个针囊,破碎的白玉簪,以及几个小小的白玉瓷瓶,其中一个瓶身缠绕着忍冬藤纹样,正是苏白薇称为“救命药”的药瓶。
“可惜啊,你的清心丸,还有这些零碎玩意儿……”赤练慢悠悠地踱步到托盘前,伸出戴着麂皮手套的手指,轻轻拈起那个精致的瓷瓶,在指尖把玩着,目光投向脸色骤变的苏白薇,“都在这里了。看到了,又如何?拿得到吗?”
苏白薇紧盯着那个瓷瓶。
赤练敏锐地捕捉到她那一瞬的慌乱,嘴角的弧度变得愈发危险。他故意将瓷瓶举到眼前,迎着光端详,“能让苏神医如此紧张……莫非,这就是你苦心钻研出来,试图解救那些药人的‘解药’?”
苏白薇瞳孔骤然一缩,脸色瞬间煞白,止不住的颤抖中,那抹被洞悉的恐惧与绝望,从眼中泄露出来。
“呵,看来是猜对了。”赤练满意地看着她剧变的神情,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他拔开瓶塞,手腕随意一倾,粘稠的药液缓慢滴落在地面上。接着,五指一松,精致的瓷瓶“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药瓶坠地的脆响,如同敲碎了苏白薇最后一点支撑。她瞳孔骤然收缩如针,身体晃了一下,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现在,你还有什么依仗?”赤练的声音带着尘埃落定的愉悦,目光缠绕在苏白薇血色尽褪的脸上,“哦,对了,还有你这个‘血鼎’的身份……”他故意拖长了语调,仿佛在品味这个称谓带来的羞辱感,手指轻佻抚过那鲜红的衣料,目光却牢牢锁在苏白薇因极度屈辱而铁青的脸,“既是‘血鼎’,献祭自然要穿得应景些。这是叔父特意为你备下的新装,可还喜欢?”
他近乎陶醉地欣赏着她身体的剧烈颤抖,如同在品鉴一幅濒临破碎的绝美画作,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意:“哦?苏侄女似乎……不喜欢?”那笑容加深,“是嫌叔父的眼光……不够好?”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低沉,“不喜欢……也由不得你了。待会儿,你可得洗得干干净净,再换上这件衣裳,才好献祭呢。”目光扫过大殿两侧森然肃立的铁甲,最终落回苏白薇身上,“是你自己洗,还是让叔父派人……‘帮’你?”
视野边缘猩红翻涌,无数扭曲的幻影撕扯着苏白薇的意识。那腥甜的异香缠绕上来,带来阵阵眩晕和恶心,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父亲临终前那双痛楚的眼睛在混乱中一闪而过……就在赤练即将敲击扶手发出最后通牒的前一瞬——
“我自己来!”苏白薇猛地抬头,截断了他未出口的命令。身形晃了一下,随即又被强行撑住。她眼中燃烧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凝聚成两束冰冷的寒光,直刺面具下那双阴鸷的眼睛:“圣火堂的衣服,也配让我更衣?不如留给你自己,若是我爹在,你连当祭品的资格都没有!”
赤练脸上的肌肉似乎有瞬间的僵硬,袖中的指节微不可察地收拢了一下,随即那抹掌控一切的笑容重新爬上他的嘴角。猎物终于被彻底逼入了牢笼,再无翻盘的可能。他眼风如刀,在苏白薇身后那名银甲守卫身上停顿了一瞬,仿佛捕捉到了某种稍纵即逝的违和气息,又或许只是上位者惯性的审视。但这丝异样并未停留,他的目光迅速锁回苏白薇身上,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不经意的扫视。指尖带着狎昵,再次抚过她下颌,激起她更强烈的颤栗:“这才乖。听话,才能少吃些苦头。”他的声音轻柔,却比最锋利的冰锥更刺骨。
苏白薇倏然闭眼,睫毛急颤,强行忍住咬向那只手的冲动。那只被反剪的手,在袍袖下,用尽所有力气攥紧跳跳腕甲边缘,如同警告与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