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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罗污（第2页）

皇帝的目光这才落到一直跪伏在地、沉默不语的鲁石青身上，眼神微微一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并未深究真相，反而笑了笑，对五皇子道：“一点小事，也值得动气？鞋子脏了，就不要了，朕再赏你一双便是。”

他顿了顿，仿佛突发奇想，看看鲁石青，又道：“朕看这宫女，身板倒是结实。不如就让她去你宫里伺候，将功折罪，如何？”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鲁石青心头猛地一紧。虽然终日在染坊劳作，但对五皇子的身世，她也是有所耳闻。五皇子的生母夏容华，母家卷入画舫火灾案而被皇上遣出宫修行。五皇子曾被送给昭阳宫丽婕妤抚养，可丽婕妤竟寻死觅活，哭求皇上带走。皇上又将五皇子送到最亲近的兄弟和亲王府上，谁料不出一年，和亲王夫妇那样好性子的人，也不得不跪求皇上收回成命。年初五皇子回宫后，皇上对其颇有歉疚之意，也并未再为他指养母。

去无人敢管教、喜怒无常的五皇子身边伺候？那简直是跳入另一个火坑！她连忙重重磕头，声音带着惶恐：“皇上恩典，奴婢感激不尽！但奴婢粗鄙愚钝，只在染坊做些粗活，实在不配近身伺候殿下金贵之躯，恐反而惹殿下不快，求皇上收回成命！”

五皇子也立刻嚷嚷起来，满脸嫌弃：“不要！父皇，儿臣才不要这个笨手笨脚的宫女！她连路都走不好，儿臣宫里才不要这等废物！”

皇帝看着一个拼命推拒、一个大声反对的两人，非但不恼，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些，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闹剧。“哈哈哈，既然景琇不喜欢，那便罢了。”

他不再看鲁石青，转而亲切地拍了拍五皇子和王浩阳的肩膀，语气宠溺：“时辰不早了，朕正好要去上书房考校你们功课，一同过去吧。浩阳近日书读得如何？有没有教教景琇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携了两个小小少年的手，仿佛一位再寻常不过的慈父，带着他们向上书房走去，将跪在原地的鲁石青和那一地狼藉，彻底抛在了身后。

周全公公暗暗松了口气，瞥了一眼依旧跪伏在地、看不清神情的鲁石青，示意旁边的小太监帮忙收拾一下，自己则赶紧快步跟上了皇帝的仪仗。

【染坊·傍晚】

染坊里，水缸中蒸腾起的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皂角和染料混合的独特气味。劳作了一日的宫女们正收拾工具，准备用晚饭。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低声议论起下午御花园里那桩“惊险”又“可惜”的事。

“听说了吗？石青姐姐差点就被皇上指去五殿下宫里伺候了！”一个目露精明的小宫女一边拧干手里的布，一边咋舌。

“真的假的？五殿下那儿……可不好待吧？”另一个年长些的姑姑皱眉，语气里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谁不知道五皇子姜景琇是宫里出了名的小魔王，皇上又有意娇纵着他，脾气乖张，伺候他的宫人动不动就挨打受罚。

“可不是嘛！但再不好待，那也是皇子身边啊！听说在皇子院里，就算是扫地的，走出去也比咱们这些染布的有体面！月钱、赏赐肯定也多！”小宫女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光，“石青姐姐怎么就……皇上开的口啊！多好的机会！”

“就是啊！虽说五殿下难伺候，但好歹是主子跟前，熬一熬，说不定就能出头了。总比一辈子在咱们这染坊里，泡在冷水里强吧？”

“唉，真是想不开……白受了那场罪，到头来什么也没落着。”

议论声窸窸窣窣，像蚊虫一样在昏暗的工坊里飞舞。她们看向正默默整理布料的鲁石青，目光里混杂着不解、惋惜，甚至还有一丝隐秘的“她也不过如此”的轻松——毕竟，谁愿意看着身边的人突然飞上枝头呢？虽然那枝头可能带着刺。

鲁石青仿佛没听见那些议论，她将布匹码放整齐，动作一丝不苟，脸面无表情。

她不是不想搏，而是不能那样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