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顾少室拦他,言辞恳切请他明日去百味楼,要“给楚小姐赔罪”,被冷脸了一个晚上的楚暮河伸手拦下,难得刺了他一句:
“顾丞相未免太给自己面子了。”
楚月安本想自己解决,倒是没想到二哥会替自己出手,但乐得看顾少室吃瘪,心中又隐隐有被维护的高兴,看顾少室一副隐忍不发还要装作谦谦君子的神情,郁闷了一整晚的心情难得好了点,竟没忍住笑出了声,一时间,两人皆转头看他。
“二哥。”楚月安维持着面上轻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楚暮河冷哼一声,抱臂走到一边。
几人最早离宴,走的是宫中主道,此时已经可以见到有陆陆续续的朝臣从殿中出来,在往他们这里张望,还有一两位楚月安看着很是熟悉,回想来应是在宴席上为顾少室说话的人。
楚月安走至顾少室面前,堪堪停在他身前三步,微微抬头,正对上顾少室视线。
平心而论,顾丞相生得一副好皮囊。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垂眸时若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瞳仁凑近了看是如徽墨一般的乌黑色,鼻梁挺直却不凌厉,唇线柔和,唇角总习惯性地微微上扬,他看人时总像含着三分笑意,七分暖意,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君子如玉”。
可若细看,便会发现那笑意从未抵达眼底,那双桃花眼纵然含情脉脉,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默然。便是有心摆出十分情意示人,也假得虚有其表,让人瞧着一碰即碎。
楚月安微微走神,没意识到顾少室也在借着这个时机细细看他。
远看不觉,细看便会发现,楚月安虽身为“女子”,容貌看上去倒是比顾少室要凌厉许多,他眉骨生得略高,眉峰挑得极准,如笔锋般斜刺入鬓,一双丹凤眼眼尾收得尖锐,眼型是利落的上扬弧度,右眼眼睑靠近眼尾处还有一颗不仔细看注意不到的红痣。
他瞳色同样极深,如淬了寒的墨石。鼻梁高挺,山根处线条清晰利落,不似寻常女子的柔和,骨相极美。只是偏生唇色苍白,唇线抿得较紧,他惯来不笑,看上去生人勿进,此时带着一分笑意,尤让人感到凉薄疏离。
“顾丞相。”楚月安道,他嗓音在晚间冽冽冷风中被吹得愈发虚薄:“‘入界宜缓’,太傅不曾教过你么?”
顾少室面上神情微动。
只是不等他回话,楚月安飞速退后转身,快步走到楚暮河旁边,拍拍他的肩:“走啦,二哥。”
顾少室抿了抿唇,抬眸,紧紧盯着楚月安离开的方向,直到后方他的贴身侍从追上来了也没有发觉。
松竹:“公子,今夜您的举动也太突然了,顾家几位族老方才便传人来唤您呢,您看今夜我们是回丞相府还是去顾府。。。。。。?”
“回府。”顾少室冷冷开口,拂袖转身,跨上回府的马车。
而另一边,楚月安难得心情颇好。
他只要想到顾少室会因为他一句“太傅”回去辗转反侧冥思苦想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时,就感觉自己一个晚上的憋屈都烟消云散。
爽,实在是太爽了。
而提到这位太傅,便不得不提到自小教导楚月安的先生,谢乐知。
谢乐知乃前朝太傅,早在十数年前被当今陛下指派去做太子、也就是陆景辞的老师,然而这位谢乐知在任不过三月便向陛下称自己年老体衰,恐难胜任,请告老还乡,陛下挽留不住,便任他去了。
后来谢乐知游历到梧州,恰巧在子湖边上遇到了小小年纪却在钓鱼的楚月安,惊叹于他的定性,一时兴起收了他做徒弟,这一教便是八年。
而楚月安也因此得知,在他之前,谢乐知还有一个教了不到半年的“大徒弟”。
在去岁他上京之前,谢乐知与他打了一个赌,让他在京中找到他这位“大徒弟”,也就是楚月安的“师兄”究竟是谁,若是猜中,以后下棋便都先让他三子,若是未中,下次回来就得老老实实把兵法给他背完。
找也不是空无对策的找,谢乐知给了他一句提示,便是“位高险峻,棋风稳健,不冒奇险,善谋全局”。
其实这后面还有一句,却是在数落楚月安:“他虽在我手下受教不过一年,但我观他才能,绝非池鳞,如今他光芒初显,又能果断藏锋,比之你可以说是稳重太多,悱之,你端该叫他一声师兄。”
悱之是谢乐知赠他的小字,先生知他男子身份,取“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意,意在纠一纠他贪险冒进的坏毛病。不过及笄礼所用的女子表字却是先生给他沽的另一个词,在此按下不表。
至于结果。。。。。。便是楚月安两月前一回来便找谢乐知下棋,开局大言不惭让他三子,结果最后居然还险胜了半子。谢乐知问他找到了人没有,楚月安却说要让他自己来猜,要是猜对了以后下棋便都让谢乐知三子,猜错了以后都要让他五子,直气得已经鬓发花白的谢太傅吹胡子瞪眼,将他推搡至门外,吃了个闭门羹。
然而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楚月安几乎到了京城便知道谢乐知说的人是顾少室无疑,毕竟也找不出第二个“位高险峻”之人,至于后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