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顺掸落了衣裳上的冰霜。
他找掖廷乐工换好了“求凰”的琴弦,再马不停蹄送到月室的时候,已经朝阳初上了。
还没走进宣室,却听陛下对丞相说,要即刻启程,亲自去一趟淮阳国。
他的双腿几乎软了。
苏丞相也有一样的顾虑:“陛下,明日就是除夕了,要不然,等过了元日,再行启程?”
萧珣盯着疆域图上的颍川:“此事……刻不容缓。”
苏澹又劝:“雪灾之地,状况且不知如何,陛下九五之尊,身子金贵,其实可以先派光禄大夫执节前往,等到一切平顺,再行视察……”
“如果是他,”萧珣转过头,看着苏澹,微不可察地笑了笑,“也会这么做。”
动身之前,他去诏狱看了瞿阳。
瞿阳在不见天日的诏狱多日,有了疯癫之形:“陛下,你想杀我,就赶紧杀了!老臣,绝无怨言。”
他身形佝偻,站在萧珣的跟前,居然只齐肩高。
他又慢慢变得更低了,头埋到了尘埃里,在那里咚咚地敲着满是污秽的地:
“只求,求陛下,我的女儿,清如,她秉性纯善,她是无辜的,求陛下施恩。”
这是瞿阳第二次求萧珣了。
萧珣有些无奈,用手抵了抵一宿未眠而发胀的额头。
第一次,是在半月之前,瞿阳彼时还是高傲地仰着头,下到了诏狱,却宛若到了白虎殿的正堂。
那时,萧珣听见他的“恳求”,轻描淡写,一口应下:“好。朕答应你。”
当他看到了瞿阳难以置信的神情时,笑了。
诏狱鬼火一样的灯影里,萧珣的笑,看起来诡异而渗人。
“瞿清如,朕会给她恩德。”声音也是阴恻恻的,“她可以自行选择,毒酒,还是白绫。”
他看着瞿阳像一只暴怒的虎,向他扑来。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连在诏狱墙壁上的铁链,将瞿阳的双手,脖颈,和脸,撕扯得渐渐扭曲,又缓声说,“或者,还是汤药吧。她喜欢喝汤药,她的阿母,喜欢给别人灌汤药。故而,汤药,想必,最合适了。”
景和四年,春寒料峭。
不知什么时候起,宫中开始有了帝后不和,甚至从来不曾有过床笫之事的传言。
任何的传言,都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罢了,萧珣心中了然。
他顺理成章怀疑是椒房殿的宫人,长御,女史,彤史令,还有他自己身边的人,王福。
但他并不在意。
瞿阳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还能将他捆到瞿清如的榻上吗?
不过是,再给瞿清如喝一些,养颜药,补气药,坐胎药。
二十岁的女子正是花一样的年岁,灌了太多的药下去,再美的花也要寂灭了。
瞿清如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椒房殿摆在正殿之上的盆景,不到两日,就枯萎了下去。
宫人换得勤,但转日又成了焦黑的样子。
传言甚嚣尘上的时候,瞿清如又一次跪在了萧珣的跟前,跪在了他往偏殿的去路上。
“陛下,妾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