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顺回顾他在御前当差一旬多的时日,只见过萧珣笑过两次。
一次是宣召尚书令拟封苏澹丞相之位,召其回京的诏书,拟好诏书后,陛下看着诏书上的字,许久都含着笑。
一次是对着林鸢。
他们肩并着肩,坐在一处,似乎是对镜描眉,陛下笑得粲然,连描眉的墨沾到了额上,也不以为意。
取铜镜来的李顺,不敢抬头看,但退下时,听着那处笑音,也忍不住扬了唇角。
陛下会对着林鸢笑,难怪林鸢荐他去御前伺候时,对他说,陛下芝兰玉树,随和爱笑。
李顺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芝兰玉树是不假,听说陛下的生母李婕妤是绝色,才会在二八年华被年近六旬的先帝带入了宫。
而先帝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丰神俊逸。他虽子嗣不少,但如今活着的,除了陛下,就只剩了淮阳王萧珵。
淮阳王声名显赫,虽然只在秦楼楚馆,但纵然由酒色灌溉到了不惑之岁,依旧形貌昳丽。
可是爱笑——陛下大约只对着林鸢一人吧。这比起他的仁名,更值得商榷了。连王福都在受了还乡的恩诏时,望着屋檐上的残冰,莫名叹了一句,陛下像这冰一样啊。
陛下的眼里布满了阴翳,此时正盯着李顺。
他手上不是朝臣的简牍,而是一张缣,看起来是一份信笺。
他的手攥成了拳,那张薄薄的缣纸,因而皱了一半。
露了青筋的指节无意识地击着书案。
啪,啪。
李顺的腿彻底软了下去,殿中的熏炉烧得其实不算太热,鸿羽帐高高卷起,并不隔风,他的后背上汗津津的。
那封信笺,他认出来了。是林鸢托他放在宣室殿案上的。
三日前。
“阿鸢,这是什么?”李顺没有多想,照着做了,但忍不住问。
“我向陛下求的恩德。”
“什么样的恩典?”李顺满怀期待地问。
是珠宝之器,宫室位份?
她若是求龙肝凤髓,星星月亮,陛下都能应允的吧?
如今,连他都沾了林鸢旧识的情谊,鸡犬升天了。
——他若能早些知道,今日,萧珣会以这样的怫然怒色盯他,就能断言,自己是真的要升了天了。
“我和陛下的事儿。不告诉你。”林鸢挽起了唇角。
“你为何不等陛下回来,亲自给陛下?陛下定然欢喜。”
“那还有什么趣儿啊?”她冲着李顺狡黠一笑。
不知为何,李顺觉得,这笑看起来有些倦。
大约是风雪太大的缘故吧。
天色连日灰蒙蒙的,映得她一双水样的眸子都少了些神采。
不过,过些日子就不一样了。李顺想。
他笑吟吟地看着林鸢转身走到了雪里,纷扬而下的雪为她带上了副笄六珈与白玉爵。
嗯,不一样了。
缣纸上,是两行字:
陛下,我到了年岁,出宫去了。
山高水长,愿我如意,愿君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