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女孩儿们给福桂烧热水。娜仁姑姑从内使司取来上等澡豆以及安神解乏的草药包。胖女孩四儿主动提出由她来服侍福桂沐浴。
娜仁抓起药包放到汤水里,捏动药包挤出汁水,来回划动手臂。
娜仁对四儿说:“明早你当差,早些歇息。待诏这边我会服侍。”
四儿恋恋不舍地离开福桂的屋子。
福桂褪去衣物,泡进药汤里。娜仁姑姑站在她身后,替她解下发髻上的钗环。福桂的乌发瞬间披散下来。娜仁姑姑的手穿过福桂脖子与头发之间的那条缝,将长发从水里捞出来,平铺在木浴桶边上。
“哗啦哗啦”,水声响起。福桂不时用手作勺打湿肩膀。
木桶的板与板之间箍有缝隙,浴水渐渐从缝隙里流出。娜仁姑姑不停举起铜水吊向浴桶里注调好温度的热水。
福桂喋喋不休地说着燕王朱霰,还说禅房里的“大笨钟”、玻璃屏风。
“王爷脾气特别好。我打碎王爷心爱的东西,他都不骂我。我稍微咳嗽几声,王爷就让吴王殿下来给我瞧病。结果当然什么病也没有,还被吴王殿下取笑了好久。姑姑,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听。我穿过王爷的兖袍,是王爷让我穿的。那上面还沾着王爷身上的香味呐。是舶来的安息香。”
福桂说到口干舌燥,也等不来娜仁姑姑一句话。
福桂在浴桶里转身,潜到娜仁身下,丹蔻红的十指扒住浴桶壁,上下浮动身体,水花就在她如瓷的肌肤上拍打。
福桂的大眼睛在水汽间莹润雪亮,从下往上仰望娜仁。
“姑姑,您的帕子我让人浆洗过又熏了香。您到我衣服的袖子里找一找,应该在里边。邠娘特别喜欢帕子上的花样。她把花样子描下来,一定让我回来问清楚,这上面的花叫个什么名字。”
娜仁姑姑转身,从挂在衣架上的粉色团衫袖子中找出那方罗纱帕。她走回来,团帕子在手心,把手放进浴盆,在水中荡开帕子,金莲花如同在奶白色的浴水中绽放。
娜仁姑姑拧干帕子,用手指在帕子里顶出一个尖,细细抹擦福桂的脸。她一边擦,一边说:“帕子也是别人给我的。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记不得这上面的花叫什么名字。待诏喜欢这帕子,我就送给待诏。”
福桂甜甜道:“谢谢姑姑。”
娜仁给福桂擦好脸,放帕子到池水里,又拿起梳子给福桂梳头发。她一只手捞起一片湿软的头发,一只手用牛角梳轻轻往下划。
娜仁姑姑终于开口:“你说了那么久,心里口里都是王爷。王爷对你一定很好。你的福气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得的。我们福小命薄,能见伽蓝殿那位佛爷几面,已经是我最大的福气。就是最近,他们不让我给佛爷预备晚膳。佛爷可是病了?”
福桂泡在药浴里,正在用娜仁的帕子折兔子玩。
福桂装作专心玩物,一会儿才用不在意的口吻说:“那个大和尚就是个满脸褶子挂下来连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的老头。他才没有生病,能睡能坐,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他对王爷都没大没小。讨厌得很。”
娜仁又问:“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福桂问:“张百户没告诉姑姑?”
娜仁姑姑说:“连人面也没见上。”
福桂说:“我把装蜜水的壶打碎了。王爷身边的人要拉我下去打板子。我急了,甩掉鞋子砸了王爷脑袋。王爷回头看到了我。好在王爷心肠好,安慰我不打紧,让我跟着他回禅房休息。”
娜仁顿一顿,又问:“那以后你再也没有见过佛爷?”
福桂折兔子成功,托在手心给娜仁看。
娜仁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根本不看娟兔子。
福桂这才装作反应过来回答:“我去关心大和尚做什么。过了一晚,王爷带兵去打山贼。两天后,王爷回来了,我们,”福桂低下头,脸蛋红扑扑像被浴水蒸熟了,“一直在屋里。外面发生什么事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