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渐渐低微下去,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融入无边无际的夜色,了无痕迹。
良久,沈昭华才回过神,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谁又能想到,那个逼迫她的人能吹出这样的箫音。
她抬手拂去脸颊的泪水,举步向外走去。
温景珩坐在密林旁的一根枯木上,他长发未束,只用一根暗红发绦将额前碎发拢在脑后,上好绸缎织就得余白色长袍在月光下微波流转,衣袂翩跹,仿若谪仙。
她低声叹息,缓步走向他。
“你来了?”
温景珩拿起身旁的酒壶,仰头饮了一口,并未回头。
沈昭华在他身后站定:“你怎知是我?”
温景珩回头看了她一眼:“姑娘的脚步声,自是与旁人不同。”
她脚步声极轻,落在残雪将化未化的泥泞里仿若无声,可他却能清晰辨认。
温景珩看她不说话,轻笑一声:“刚才的曲子,是在下送给郡主的新婚贺礼,郡主可还喜欢?”
竟是,特意吹给她的。
不管她喜不喜欢,都不得不承认那曲《胡笳十八拍》十分应景、应情。
她没有回答,冷声质问:“温景珩,若我答应了和亲,你们会撤兵吗?”
“嗯?”温景珩似是被勾起了兴致,抬起头直视着她:“郡主想好人选了?”
“你先回答我……”
温景珩将手中的酒壶递给沈昭华:“今夜月色正好,一起喝一杯吧?”
沈昭华看着他递出的酒壶,她不想与他共饮,可她想从他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
她一时没有接过,他便牢牢地举着,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她心中叹息,终是妥协,接过他手中的酒。
他满意地笑了,那笑容与平日不同,笑意漾到眼底,眉眼弯弯映着盈盈水波,竟让他透出几分少年气。
沈昭华从未见过这样的他,让她觉得此刻与他相处起来,不再那么讨厌。
她举起酒壶轻轻喝了一口,胡酒烈,一入喉就呛得她直咳嗽。
温景珩愉悦地轻笑出声,从她手中接过酒壶拍了拍身侧:“过来坐。”
沈昭华没再忤逆他,听话地坐到了他身边。她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试图讨好一个人。
卑微而笨拙。
可她不知道,她这些妥协与让步,根本算不得讨好。她不知道这世道是如何吞下一个人所有的骄傲、自尊、梦想和不甘,将其变得麻木而平庸;不知道她浑身的棱角终将被岁月打磨的圆滑而世故,拨筋挫骨,鲜血淋漓。
所有的一切只是刚刚开始,她却已经无所适从。
温景珩看着身侧清丽绝伦的脸庞,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她本不该经历这些,出生就被捧在掌心的豪门贵女,有着绝世的容颜和靖朝数一数二的高贵门第,原本,她此生经历的最大苦难,不过是后宅争斗。
是他将她拉入了这场漩涡。
“对不起。”他转过头不再看她,声音里带着难得的诚恳和认真。
沈昭华不解地看他,他却低下头,拇指摩挲着手中的酒壶:“不管你是否答应和亲,我们都不会退兵。”
“你说什么?”沈昭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为什么又要逼着她和亲?
她变得激动,她试图讨好他,却被现实狠狠甩了一耳光。所以,曲意逢迎、摇尾乞怜是没有用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