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大战死逢生,却把枝头误。
他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维系着偷来的光阴,就这么猝不及防被他亲手打破,摇摇欲坠万丈深渊。
谢无恙艰难地张开唇瓣,喉咙却像是被一双手紧紧攥住,痉挛不止,只能发出几道干涸的喘息。
“师、尊……我……”谢无恙低下头颅,将自己埋进了尘埃里。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云晚舟的眼睛,怕从里面看到曾经世人看他时的厌恶憎恨。
自己也许真的是朽木难雕、污浊难洗,骨子里卑劣到了极致,稍稍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露出骨子里的卑劣。
碎雪在脖颈间留下道血痕,滋滋往外渗着血珠。
云晚舟握剑的手抖个不停,倏而一掌打在谢无恙胸口,震出两三步远,同时腕间一转,长剑一收。
云晚舟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呼吸,“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面上心如止水,其实心中早就乱作一团,像是一块巨石砸进湖底,久久不平。
云晚舟闭了闭眸,不去看他,默念数遍清心咒。自己是师尊,徒弟疯了他却不行,至少要问上一问,也好过这般糊里糊涂。
万一……
万一只是谢无恙一时酒乱情迷,心神不定……换做了常人也是一样的。
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云晚舟掀起眼帘,想要听听谢无恙的辩解,目光落在对方垂落的双手时,忽然瞧见他指尖一颤,“我不知道。”
四个字沙哑得厉害,像是克服了极大的困难才说出口。
云晚舟不约想起了幼时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弟子,心肠软了软,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说重了话。
他只是一时慌乱无措,这才拔剑阻止,未曾想一时失手伤了人,回想起来愧疚不已。
龙阳之好明面上并不常见,但是背地里修真界的那些他倒也听过不少,前不久在莲雾林中还撞见两名弟子亲密。
云晚舟当时只觉得愤恨厌恶,觉得此事荒谬怪诞,如今落到自己的弟子身上,竟是一时不知该是个什么反应。
莫非真的是自己年纪大了,理解不了这些年轻人的情感作为?
云晚舟喉间动了动,放软了声音,“你可是……可是喜欢……”
后两个字放在这句话中有些难以启齿,云晚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闭上眼睛肥了好一番劲儿才说出口,“可是喜欢男子?”
云晚舟虽不觉得自己容貌惊为天人,但当仙尊这些年,却也听过不少说他长相俊美的话,想来应当是长得不差。
谢无恙方才十六七岁,正处于血气方刚好冲动的年纪,他平日里又多加管束,若是谢无恙真的喜欢男子,醉酒后一时把持不住失了态,也算是情有可原。
大不了日后罚他每日抄写心经,精神凝神,以防……
“若我说是,师尊当如何?”谢无恙倏而抬眸,漆黑的眸底情绪难辨。
不知怎得,云晚舟被盯得一瞬慌了神,方才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绪又被团成了一团。
云晚舟目光躲闪,动了动唇,“我……”
谢无恙:“我不喜欢男子。”
云晚舟提着的心刚要落下,忽见眼前人身形一动,向前一步,“断袖于我本不存在,我只是恰好喜欢你。”
那双桃花眸微微上挑,泛红的眼尾流转着偏执与万般柔情,“师尊,”谢无恙扯了扯唇角,似是自嘲,“那日莲雾墓林,你是醒着的吧?”
云晚舟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唇瓣微张怔在原地,脑中一片嗡然。
“云晚舟,”谢无恙声音近乎呢喃,却字字炸在耳畔,“我心不纯。”
云晚舟转身按住门栓要逃,忽被一把按住了手腕。
谢无恙的掌心干燥宽厚,肌肤相触,宛如滚滚岩浆,像是要将他灼透了、烧烂了。
云晚舟脑海一团浆糊,素来精明的人竟慌乱到无所适从,混沌僵持间,喉间一哽,病急乱投医,“我是你师尊。”
谢无恙睫毛敛起遮住眸中情绪,声音低沉,“我没把你当师尊。”
“哐当”一声,门栓被人彻底挑开。
云晚舟右臂一甩,挣脱了谢无恙的钳制,头也不回夺门而出,近乎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