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雨露未消,扑面而来的冷风割得人脸颊生疼,谢无恙却浑然不觉,望着空荡荡的弟子院落立足良久。
那些爱恨纠葛,随着云晚舟的离开一并远去、冷透,唯剩屋内残留的草木香,象征着此人来过。
谢无恙彻底醒了酒,许是说清了心意,又许是痛到了麻木,心脏逐渐归于平静。
寒风吹走地上的落叶,掀起的雨露溅在脸上,凉意下,谢无恙恍然响起了云晚舟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依稀记得,还魂重生后,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真的想维系着与云晚舟的师徒之名,做一位尊师重道的好弟子。
可他终究不是原来的谢无恙。
他与云晚舟棋逢对手,相斗数十年,见过这个人的冷硬,以至于后来得到了柔情,无可自拔深陷其中,而这些,从不在于师徒之情。
也许是重生后,也许是更早。
相岭山桃花遍野,白衣袂飞惊鸿瞥。
情之一字初不可察,日久经年,最终入骨。
……却没有以后了。
—
自江临一事落幕,莲雾门严阵以待了三日,总算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江疏桐的莲雾掌门继任大典办得鸡飞狗跳,如今落下帷幕,多了不少杂事处理。
比如那残存的密林幻境碎片,又比如那莲雾墓林下突然出现的密室。
因着莲雾大比,加上江临这场变故,多数仙门修士尚未离去,因此,那密室之中有着魔尊宋多颜画像的事,一夕间在仙门传开,议论纷纷。
不知是刻意躲避,还是真的诸事繁忙,谢无恙后来故作无意路过云晚舟院前多次,心中忐忑不安,既盼着碰见,又害怕碰见,却无一不是房门紧闭。
偶然在他处碰见,喉间痉挛尚未组织好措辞言语,便擦肩而过,连个眼神都未曾碰上。
唯一的对话只有乌寒枫召见说有事要议,谢无恙推门而入,率先入眼的是站在中间的那抹素白。
徐平生与福之桃站在两侧,前者眉心紧蹙似有难题,后者瞧着恭敬,实则四处张望,瞧见谢无恙时,眸中喜悦四溢,想要朝他挥手,又想起旁边的云晚舟与乌寒枫,刹时收了回去。
“小师弟来啦?”极力克制下,依旧掩不住上扬的语调。
谢无恙微微点头,回笑过去,拱手作揖,“福师兄徐师兄,掌门师伯。”
经过云晚舟时,动作顿了顿,眸光一暗,语气也低了几分,“师尊。”
两个字婉转齿间,竟多了些别的意味。
云晚舟素来清冷的神情面孔裂了条缝,在旁人发现前迅速复归平静,视线若有似无地瞥向旁处,没有瞧他,声音淡淡,“嗯。”
他尚未想好该如何面对这个被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徒弟,几日来甚至常常反思,是否是做了什么事情让谢无恙误会,这才不知不觉走上歧路,有了那样的念头。
但无论如何回忆,相处间只觉自己冷淡,除却惹两位徒弟疏远,竟然找不出丝毫亲昵的痕迹。
云晚舟眉心紧蹙,一时想得出神,直到乌寒枫唤了两声,“师弟,师弟?”
这才慌乱回神,压下跳得厉害的心脏,“嗯?”
“瞧你想得出神,可是发现了什么关于魔族的线索?”
“抱歉师兄。”云晚舟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不日便要启程回山,想想有何遗漏之处。”
云晚舟素来恪尽职守,乌寒枫并未多想,随意结束了这个话题。
“虽说江临已死,但魔族仍在,尚不可掉以轻心。”乌寒枫目光落向在场小辈,“可明白了?”
“弟子知晓。”
福之桃与徐平生异口同声,谢无恙心不在焉地跟上,“弟子知晓。”
嘴上应得极好,却连乌寒枫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借着低头行礼的空闲,目光悄然一转。
他来得最晚,云晚舟两侧都站了人,自己只捞着了个最后面的位子。
抬眸间,瞧不见云晚舟的神色,唯有那道巍然挺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