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出租车停下来,闻慈立即说明情况,等孕妇过来的时候,立刻就坐上了车,闻慈紧紧抓住她的手,感觉到冰块似的凉意,心里有些惊恐,“你还好吗?你还好吗?”
语言无法交流的孕妇握紧她的手,深深地呼吸着,寒冷的冬天里,满脸都是冷汗。
闻慈忽然意识到孕妇身上就穿了毛衣,她解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不住地问司机什么时候能到,等到最近的医院时,下了车,闻慈看到她腿上留下的血迹,手都开始发抖。
司机帮忙把孕妇扶下来,三人往医院门口赶去。
“护士!护士!这儿有个孕妇要生了!”闻慈大叫。
孕妇的羊水中已经带了血迹,护士急忙打了电话,匆忙奔过来,询问具体情况,孕妇颤抖着声音一一回答了,等到医生赶过来,闻慈还在其中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熟面孔。
宋不骄也看到了闻慈,事情紧急,两人对视一眼,没说什么。
孕妇的开指速度非常快,已经快开到十指,痛苦地弓起腰叫着,被推了进去,闻慈站在外头,一低头看到白色衣角上沾染的鲜红血迹,还有湿漉漉的羊水痕迹,刚才浸染到她身上的时候,是一股温暖的热流。那是婴儿在子宫里感受到的温度。
闻慈张开两只手,似乎还感觉到那点残留的温热。
司机看到闻慈发呆,以为她是吓坏了,“你还好吗?女士。”
闻慈惊醒,“没事,我去打个电话,”她去医院前台接了电话,给酒店拨过去,去了餐厅发现她消失无踪的方方正在找她,闻慈急忙解释原委,又问酒店,是否联系到孕妇丈夫。
丈夫在半个多小时后赶到,来的时候,满头大汗,围巾都跑飞了。
“她还好吗?谢谢,真是太感谢你了,”丈夫感激地跟闻慈握手。
司机还得回去找自己的车,把孕妇送到就离开了,闻慈觉得应该留个人在,于是等到丈夫回来,这人会英文,于是闻慈大致讲了讲刚才发生的事。
正要走,手术室门口的灯就变色了。
护士抱着新生儿出来,闻慈看到一眼,这个小宝宝还没长出头发,头顶只有细细软软的绒毛,颜色分辨不清,眼睛紧闭,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和她妈妈有些相似。
丈夫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小心翼翼地抱住新生儿,不住地说谢谢和天啊。
闻慈默默又看了几眼,温软的小婴儿,还没睁眼看到这个世界,但从羊水破开的那一刹那,它已经开始感知到外界——从子宫的包裹,感知到外界未经过滤的空气。
闻慈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
从医院里出来,闻慈回到酒店,身上乱糟糟的痕迹吓了大家一跳,闻慈简单解释两句,就赶紧回房换了衣服,没空洗澡,拿上行李箱和大家一道出门,到机场时时间还很充裕。
有些人去机场商店里转,以往这是闻慈必去的,今天却没动,坐在位子上发呆。
方方想问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刚走过来,就见闻慈猛然坐直身体。
除行李箱外,她随身是带有挎包,装着重要证件和随身物品的,对于画家而言,小型速写本是必不可少的,闻慈打开本子,动作急促,不是翻开,而是直接掀开了一页。
包里的铅笔没削,闻慈拿出钢笔,咬掉笔盖,顾不得放,叼在嘴里就画了起来。
“刷刷。”
“刷刷。”
方方一下子意识到这可能就是画家的灵感萌发,她停住了脚步,只是怕闻慈太入了神,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过了起码半个小时,闻慈才猛然一滞,紧绷的脊背缓缓放松。
她把牙齿咬着的笔盖摘下,按回钢笔上,就轻轻抚摸着纸张的边缘。
那神色不像摸一张纸,像在摸心爱的动物,想触碰,又怕碰伤一样,小心翼翼,百般爱怜。
方方走过去,只看到一片蓝黑色的线条,柔和而锋利,形态陌生而又熟悉。蜷缩的婴儿幼体,稚嫩的四肢,安详的体态……一切都由一根脆弱的脐带,连接着另一个伟大的生命。
她莫名地心悸,停住脚步,不动了。
第200章再见所有生命的起点是什么呢?有人说……
所有生命的起点是什么呢?
有人说是受精卵结合的那一刻,但闻慈总是觉得,只有产生意识的个体才是一个真正独立的生命,从连接着脐带的胎儿从母体中取出的那一刻,它接收到光的照耀,用肌肤感受到空气的存在,她或他落地的那一刻,才是真正的诞生时刻。
它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在社会中长大、变老,直到贪吃蛇一样重回纯真的结尾。
死后的灵魂是平等的,未生出前也是。
什么肤色、种族,都不过是外界社会给予的定义,原原本本的最开始,所有人都不过是一种灵长类动物而已,一个由雌性忍着数月疼痛,从混沌里诞生的一只稚嫩幼小的胎儿。
大家享用一样安全的子宫,一样温暖的羊水,不会有吃糠咽菜和鱼子酱火腿的区别。
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平等呢?
闻慈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画画,或者随便一个什么地方,但周遭是人来人往的机场,她马上还有一段数个小时的飞机航线,这会儿的她只能庆幸,巡回展已经结束,等再次下了飞机,迎接她的会是首都机场那幅漂亮的泼水节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