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接阶段往往耗时最久,特别是青铜器的足部,有时候无法确定鼎身和断裂的足部之间是否有缺失,要反复对比弧度和延伸走势,确定足部平齐之后再切割焊道进行焊接。这个过程是与千年前翻模浇铸的匠人遥相对话的过程,也是他和破哥之间的秘密。
方与宣又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展厅,仰起脑袋望着天空。
前段时间他生病,左手拇指的伤害得他行动不便,再加上刚开始做梦的那几个晚上没睡好觉,腱鞘炎又卷土重来,斜方肌也钝钝的疼,他有时候觉得做修复就是把自己的一段魂儿拆下来,注入文物里,文物在手里重新焕发生机,他却磨得脊柱像老化一般一段段疼。
苏文清从前说养了千百年的老物件都有灵气,你尊重他们,他们也善报你,此时瞧着漂亮的破哥,方与宣确实觉得心里高兴,后背似乎没那么难受了,满足感能冲淡疲惫,峰终定律屡试不爽。
他在外面打包了一份大餐回家,下地铁时意外收到了丛风的微信。
这是丛风第一次在下班时间给他发消息,内容是冰冷的转账,九块钱。
方与宣有点傻眼,直到他把餐盒打开,将八珍豆腐和地三鲜都倒入碗里,也没想明白这是什么钱。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洗浴中心喝醉酒,不清醒的时候把丛风给强吻了,这是丛风给他的嫖资。
他回复:?
几分钟后,丛风说:之前你同城寄给我的雨伞,给你报快递费。
方与宣简直无语,先不说这钱确实该他出,单说这九块钱到底有什么报一下的必要,他俩去的洗浴中心是郑宇推荐的高档会所,一晚上将近四位数,丛风愣是一进一出付了两次钱,阔成这样有什么计较九块钱的必要?
方与宣说:你想跟我聊天可以直接发,不用找这么生硬的话头。
对面正在输入了一下,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方与宣咬着筷子笑了一会儿,怀疑丛风被他恶心走了,换位思考一下,看到不太喜欢的人发来如此令人进退两难的话,确实挺令人为难。
丛风五分钟都没回话,他便放下手机专心吃饭,平时他不会一个人点俩菜,本地菜的特色是油大,剩菜过夜会让口感大打折扣,不过偶尔一次也无所谓,方与宣对吃的没那么大要求。
直到吭哧吭哧吃完,把碗筷丢入洗碗机,他才收到丛风姗姗来迟的回复。
丛风:你的腰还疼吗?
方与宣更是一头雾水,又开始努力回忆他们确实没有搞一夜情,才犹豫着回复:还行。
丛风:手伤呢?
方与宣:结痂了。
丛风:感冒没复发?
方与宣:那都多久前的事儿了。你怎么了?
丛风:没事。脑袋还难受吗?之前做的脑电图。
方与宣被他关心得浑身冒冷汗,回复:不难受了。
丛风说:好的。
没后文了,对话就此终结,“好的”真的只是“好的”,不是欲擒故纵,不是另起新对话,丛风像莫名其妙跑回家视察的狮子,绕着他转几圈把家具撞得满地乱飞,又一言不发地出门走了,留下乱糟糟的屋子和奇怪的方与宣摸不着头脑。
不过丛风提到脑袋,方与宣回顾了一下自己记在电脑上的连载梦,最近的梦境不太美好,方公子遇到了些烦心事,他起床后也会被情绪影响,低沉一段时间。
走马观花般的梦,时间推进得很快,一晃他和丛风成亲已有一年,这一年里经历了不少事情,京中势力暗潮汹涌,他总有某种来自本能的预感,觉得接下去会发生些打破过往美好的糟糕事情。
梦里的丛风照常白日去兵部点卯,夜里回府里和他拌几句嘴,背对着背睡觉,似乎一切如常,也似乎昭示着某种将碎不碎的平静。
又梦了两三天的平凡无波,周四这日,博物馆的巡展文物入库,方与宣下班时不知怎的,心里莫名惴惴不安,走出办公楼联系郑宇询问周四开市的情况,意外得知丛风竟然进医院了。
方与宣原以为经侦的危险性是相对最低的,却没想到白天出警抓捕个业务员,对方精神状态有问题,破釜沉舟持刀伤人,在丛风的手背上狠砍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