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他重新站回去,“可以消气了?不会再有下次。”
女孩子眼睛里没有怀疑,一副他说什么都信的样子。
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还佯装生气,回避他的视线,随手扯张信纸,手握钢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没吵完呢。”
书房内除了书桌,窗边还放着老红木矮几,中间镶嵌大理石。
黑白相间的石头上放着茶壶茶杯。
傅程铭给她倒杯水,轻放在她手边,“天气热,不要缺了水。这茶降火的,你要觉着不好喝就忍住喝半杯。”
他像个家长,絮絮叨叨,生怕孩子中暑。
唐小姐斜眼看,冷脸端起来小口小口啜。
余光从杯沿看出去,被撕开的信纸没有扔,在桌上放着,只写了寥寥几字。
没看懂什么意思,她问,“你刚才准备写什么。”
“道歉信。”
她放下杯子,眼里写着:给我的?
“是。写给你的。”他解释,“原本想去找你,谁知道来个医生把我拦下了,要给我开药。”
“看完就不早了,我问成姨,她说你不在,”他目光一指,“索性这么写。”
原来病的那个人是他。她俯首,指腹滑着杯壁,“开的什么药。”
女孩子语气冷硬,但也不难听出关心,“中药,应该是消炎的。”
傅程铭说起生病语气轻松,仿佛病的不是他,“三十八度多烧了几天,一直没好,现在人还不太舒服。”
她一手撑脸,又拿起钢笔,在纸上划了利落的一个叉。
嘴比心快,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那你还是没去找我,我又不知道你病了,你发烧几天烧几度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烧六十度也和我无关,我又不是你。”
这是唐小姐一贯任性的态度。
我还在外面等了你快三小时呢,话没说,她抬头却对上他赫然变冷的眼神。
刚刚还平和有笑意,此刻满是冷肃,眉眼像是覆了层冰霜。
第一次见傅程铭这么看她,她猛地怔住,实打实被吓到了。
那眼神转瞬即逝,片刻后,他似是刻意收敛住,却仍残存着难以遮掩的失落。
是对她这句漠不关心的失落,她能看出来。
尽管他情绪控制良好,但眼神类似于海浪退潮,因为存在过,即便消散得太快也会留下痕迹,带走一些沙。
这次真的说错话了,她不能任性地出口伤人,尤其是对他。
唐小姐生气后讲话不过脑,嘴比什么都快,也从不考虑对方感受,只管自己解气。
她的缺点很明显——骄纵时有不顾他人的自我。
手中钢笔落下,她嘴唇半张着,抱歉的话就在嘴边,迟迟没讲出来。
犹豫措辞的过程里,她眼睁睁望着傅程铭笑对自己说,“我回去换衣裳。”
笑是牵强的,和从前的哪次都不同。他在难受,只是不想让她看出来,不和她计较。
越这样,唐小姐越愧疚。
人在原位不动,看他推里门而出,去了卧室,随着门关上,背影消失不见。
她呆坐良久,手指互相绞着,捏得骨头生疼。
站在傅程铭的角度分析,他既要承受她摔摔打打的脾气,还要忍着病痛,到头来又被她伤心。
心里慌乱,唐小姐把剩下的茶一口气喝完。茶变凉,更苦了。
注视着那扇门,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眼。
她想给毛晚栗打个电话,这样问:我是不是很任性,很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