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空气沉寂,书房卧室只隔着一堵薄薄的墙,她说话,傅程铭就会听见。
这电话到底没打成。她将半截子信纸揭来,看那几行字,现在看懂了,是简述回北京的时间与行程。
她一直坐着为自己打气,在冲去道歉和继续酝酿的二者间反复横跳、持续纠结。
地面的光影不断变化,光线从桌角移到书柜旁。
墙上挂钟的时针走了将近三格。
外面夕阳西下,天快黑了,屋里不开灯也逐渐变暗,纸面的字得凑近才能看清。
最后,好不容易做足准备,已经站起来走了两步,院子里却来了人。从门口望出去,那人是谭连庆,他径直走近傅程铭卧室,打断了她的计划-
卧室热,但傅程铭病着身体发冷,所以睡衣外又披着西装。
他细细回想着,刚才失态了。
原因无他,是记起了小时候的事儿。那是二十年前的心理阴影,傅立华车祸死后他也生了场重病,高烧不退,众人在灵堂吊唁,他趁乱闯进去,想见父亲最后一面。
里头一群大人拦着他,其中一位叔叔更是把他抱起来,说小孩子发着烧怎么能进灵堂,身体正弱,不怕丢了魂儿?
陌生男人把他送回去。
那时母亲正在家收拾行李,打算变卖傅立华生前送她的房产和车。
男人告知母亲,你儿子烧得厉害,等退烧了再去带他去吧。
男人走后,母亲眼不在他身上,却自言自语的说,管他呢,烧成几度和我有什么干系,病的又不是我。烧去呗,烧几天几夜烧死了才好呢。
烧死了省得拖累。
说罢,母亲接起电话,对方大概是中介,两人开始洽谈房子卖多少钱。
谭连庆进屋的脚步让他从回忆中抽离,傅程铭看人进来,手握成拳凑近唇边,发出克制的咳嗽声。
他坐在床头,想拉椅子让谭连庆坐,后者摆手,“不用,我站一会儿就走。”
“专程看我的?”
“必须的。”谭连庆话里有话,原因貌似不简单。
傅程铭语调上扬,“就为了我生个小病。”
“原因之一吧,但肯定不只为这个,”谭连庆叹气,“是来和你告别的。”
他疑惑,“为什么这么突然。”
“是啊,这礼拜二刚接了上面的红头文件,是要我去南京的调令。”
“没问你的意愿?”
“我前几年就申请过这个机会来着,相同职级,那里比北京轻松,我能陪老婆孩子多些,人快四十,压力不想那么大,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谭连庆说,“我本来想多待两年看着你俩办婚礼的,这下我要去南京,咱们一南一北可就不方便了。”
傅程铭笑着调侃他,“少不了你的份子钱。”
“你这人,病着还不忘说这些,我可是要当伴郎的。你三十多了,连婚礼都没有,我都替你着急。”
他喝口水,不紧不慢地,“那我尽快,成全你。”
“到时候,叫小冯开他的私人飞机接我。”说起冯圣法,谭连庆不禁压低声音,“对,他和我说了,前几天的事儿。”
傅程铭眯起眼,以冯圣法那个大嘴巴性格,九成九全盘托出。
“你没出面是对的,不然以她的做派,你保准和太太吵架。没和唐小姐说吧?”
他摇头,“有些事情,瞒着是最好的。”
谭连庆此行匆匆,只简单说几句就要离开了。
人走时经过书房那侧的门,还和唐柏菲打了个眼神招呼。
这下他房间没人了,也没谁能妨碍她进去。
唐小姐立在地心,愈发紧张,冰冷的指尖互相扣着,心脏咚咚咚的跳。
她闭上眼,调整了会儿呼吸,一股气跑到门边。
毫不犹豫压下把手,闯进他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