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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第2页)

秦景行猛地从榻上坐起,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刚刚还濒死的人。原本涣散无神的眼眸骤然变得清明锐利,宛如蒙尘的利剑被骤然擦亮,透着慑人的精光,连往日里温润的气质都染上了几分决绝的锋芒。他身上的伤口虽未完全愈合,皮肉翻卷处仍能看见狰狞的疤痕,却已彻底停止渗血,连呼吸都比之前沉稳了许多,胸膛起伏均匀,仿佛瞬间恢复了大半气力。

他顾不上擦拭嘴角残留的凝血,一把扯过搭在榻边的青色常服外袍,胡乱地往身上披——动作间牵动了未愈的伤口,疼得他眉头微蹙,指尖因急促与隐忍而微微颤抖,却依旧麻利地拽过腰带在腰间缠了两圈。

“浮微。”他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虽因气血翻涌而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没有半分犹豫,“云峤师兄虽修为深厚,能镇住钦天监的场子,压得住各地道场那些不服管教的老道士,却向来不通人情世故,连陛下赏赐都能推三阻四,更别提处理朝堂往来的杂务。我走之后,监里的大小事务就全交由你打理,务必守好钦天监的规矩,更要照看好后院那些刚入门的半大孩子——他们大多是孤儿,性子敏感,别让他们受了委屈,缺了吃喝。”

浮微望着他迅速穿戴的背影,眼眶通红如血,像烧红的炭,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泪水无声地滚落。

秦景行抬手扯了扯衣襟,将腹部的伤处严严实实地遮住,又将外袍的系带用力勒紧,勒出清晰的腰际线条。他实在没时间慢条斯理地束发戴冠,只能急步走到妆奁前,伸手从上面抽过一条青色发带,三两下将散乱的长发绑在脑后,动作干脆利落,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更添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舱内噤声不语、满脸惶恐的沐风,又落在满脸凝重的医师身上,最后定定落在双目通红的浮微身上,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嘱托,像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我父母驻守北疆多年,常年与蛮族作战,身子本就亏空得厉害,经不起再受惊吓。此事暂且不必告知他们,免得他们忧心忡忡,分心战事。若是他们书信问起,就说我奉陛下之命,去山中闭关修行,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归期不定。等日后北疆战事平息,他们卸甲归京,你再慢慢寻机会说明实情,切记要委婉些,莫要让他们太过伤心,伤了根本。”

他顿了顿,抬手轻轻摸了摸腹部,那里还残留着伤口愈合的隐痛,眼神却瞬间柔和了几分,像淬了暖意的春水:“还有阿壬,我定会将她平安带回。她性子烈,却也心软,最见不得生离死别。她日后若去长公主府赴约,你就说我出远门云游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性子傲,肯定会恼羞成怒,骂我几句就再也不来了……这样,她就不会知道我不在了,也不会难过了,说不定过些日子,遇到些新鲜事,就把我忘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温柔的过往,嘴角不自觉地抿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又补充道:“府里的老仆们跟着我爹娘多年,忠心耿耿,你多照拂些,别让他们受了委屈。还有那几株西府海棠,是我娘亲手栽的,若是开花了,记得让张嬷嬷摘几枝插在我书房的青瓷瓶里,就像我小时候那样……”

他絮絮叨叨地嘱托着,一桩桩、一件件,细致得如同要出门远行几日,归期可期。可在场的人都清楚,这每一句话,都是他留给世间的诀别,是对过往的最后交代。

浮微再也忍不住,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如洪水般冲破堤坝,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他哽咽着,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只唤出两个字:“师兄……”

秦景行见他语不成声的模样,反倒笑了,嘴角扯出一抹浅淡却真切的弧度,带着几分无奈的安抚,又藏着几分洒脱的释然,像在哄劝当年受了委屈的小师弟:“哭什么?多大的人了,还像刚入门时那样爱哭鼻子,让人看了笑话。”

说着,他抬手在重伤昏迷时换下的绯色官袍内袋里摸索片刻,翻出一枚巴掌大的钦天监监正令牌——那令牌由上好的黄铜铸就,正面刻着繁复的祥云纹路,中央嵌着“钦天监”三个篆书大字,背面是北斗七星的图腾,底端还缀着一束朱红穗子。这令牌是他身份的象征,更是钦天监的信物,跟随他执掌监务多年,边角已被摩挲得有些圆润磨损,却依旧透着沉甸甸的威严。

他指尖捏着令牌,随手朝浮微抛了过去,令牌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而沉重的弧线,带着破空的轻响:“这东西你拿着,也好方便你行事。陛下那边,就说我动用了凤凰血符,自愿前往东海寻踪救人,一切后果与钦天监无关,你照实说便是,陛下向来明事理,知晓前因后果,定会体谅。”

浮微连忙抬手接住令牌,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迅速蔓延至心口,像一块寒冰压在那里,让他心头猛地一沉。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转身快步走到墙角的剑架前,取下那柄秦景行惯用的七星剑——剑鞘古朴,上面镶嵌着七颗北斗七星状的宝石,是先师羽化前亲传的法器,不仅锋利无匹,更能引动星辰之力驱邪斩祟。他双手捧着剑,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师兄,带上剑,也好防身。海上凶险,万一遇上水祟,也好有个应对。”

秦景行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浮微腰间那柄桃木剑上——那是钦天监弟子入门时发放的法器,虽不如七星剑锋利,却也能驱邪避煞,材质普通却胜在轻便实用。

“不必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唯有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那柄桃木剑就行。七星剑乃是钦天监的镇监之宝,先师的心血都在上面,若是我不慎掉去海里,这般风浪,定然捞不起来,白白糟蹋了先师的遗物。就留着给你镇场子吧,那些老家伙们怕是不服你,有这剑在,也能多些底气。”

浮微愣了一下,随即猛地反应过来,眼眶瞬间又红透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他哪里会不明白,师兄哪里是怕剑丢了,分明是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自己,连身后事、连“遗物”都要安排得这般妥帖,生怕他日后在监里受了委屈。他颤抖着解下腰间的桃木剑,双手递到秦景行面前,指尖抖得厉害,连剑穗都在轻轻摇晃。

秦景行接过桃木剑,握在手中掂了掂,熟悉的温润触感传来。他抬眼,又对着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却牵挂的释然,也带着一丝奔赴险境的决绝,仿佛世间所有牵绊都已交代清楚。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回头看第二眼,转身大步朝着舱门走去。青色的衣袍在身后扬起,背影依旧挺拔如松,步履坚定沉稳,仿佛不是要踏入那吞噬一切的狂风巨浪、赴一场必死的险境,而是要去赴一场与爱人早已约定好的重逢。

推开门的瞬间,尚未停歇的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扑面而来,狠狠撞在他身上,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像一面即将展开的旗帜。他却毫不在意,甚至微微扬起下巴,迎着风雨纵身一跃——青色的身影如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瞬间冲破茫茫雨幕,跃入翻涌的墨色海面,转眼便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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