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潍大度地为她的员工单开了一间房,我把行李分别放进开好的房间,仔细检查是否有潜在的摄像头。
我可不想变成上层居民的夜间消遣。
没有异常,也没有可疑人员跟踪。我低头看了眼手环,关不掉的倒计时依然在读秒。
执行官的追杀倒计时在十一天后,姚渊的主要目的也有我的松口,这几天是没有需要逃亡的麻烦了。
如释重负地呼气,转身乘电梯下楼,我隐隐有些期待周围的饭店会有什么惊喜。
这家旅馆作为城外游客的落脚地口碑颇好。说是旅馆,倒也算得上是综合购物中心,该有的都有。
上层的酒真的很难喝,就是不知道其他部分如何。我还在电梯里神游天外,手环消息提示音把我拉了回来。
“当前任务目标追加:姚渊。”
是管理层发来的,只有短短一句话。我能猜出来他大概率是复制体,但为什么是我去处理?城市的生命维护执行官难道就那一位吗?
想起那位倒霉的生命复制体在玻璃碎上挣扎,我忍不住良心又有点痛。
我看完就准备放下手,反正管理局一如既往地“冷暴力”,从来不回答我的疑惑。意外的是,管理局随即又发来了一份文件。
电梯即将到达楼层,我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查看管理局内部文件。时间匆忙,只好扫了眼文件标题,是熟悉的任务书格式。
踏出电梯,跟着吴潍共享的定位兜兜转转半天,我最后才在顶楼的犄角旮旯找到那家店。
入口被夹在了另外两家店面中间,我穿过狭长的门廊,才能看见里面。店面不算小,重色的桌椅点缀亮色摆件,浅色隔帘上方落着变色灯光。室内风循环带起薄纱,连带着整个空间有几分超脱物理的虚幻感。
在饭店和酒吧之间找到了奇妙的平衡。我扫视一圈迅速锁定吴潍,确认周围都是游客或者普通居民。一路走到吴潍的对面,坐到椅子上,我才停止下意识地给路人打上标签的职业病。
没有低音重金属,没有抓着路人威胁的混混,没有挥之不去的机油尘土味——上层日子这么好过,为什么非得打破这种幸福?
我看着低头对照着手环研究特色菜的吴潍,实在是忍不住去揶揄她:“还有这个闲情逸致?不担心后面还有追兵?”
“要是有追兵,你还舍得来这种地方?”吴潍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模样,“你要是故意坑我一笔,那我也没意见。”
财大气粗,老板。我深刻反思我曾经是这样的人吗?
说她谨慎,能把我逼得短短几天除了真正真相,其他事实都被她套完了;说她不谨慎,在这种情况下还有闲心研究招牌菜。
我不习惯这种安静平和的环境,撑在桌子上没话找话:“你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吴潍终于决定好招牌菜,把选好的菜单给我看:“为什么?我的身体?这座城市不需要任何人类器官。”
我欲言又止,盯着看不出原料的菜单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最后一语双关,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我没意见。”
你说得对。这座城市就是因为生物科技而屹立于此,甚至有余力参战。
吴潍一直在试图和我闲聊。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谈得上的兴趣爱好,思来想去半天,还是只能说:“看星星。”
“看星星?”吴潍惊讶地重复,是哪本哲学书的开头铺垫,“就是那些重复的光晕?”
下层的星星很清晰,银河也很绚丽,是只要抬头可以获得的浩瀚无垠。跟它们比起来,那些在我手下成为冰冷数字的生命,仿佛也只是万物轮回的一部分。但天还是会亮,白昼依然会到来,刺目灼眼的太阳只能让我再次低头,再次回到逃离不了的任务。
无论如何都不能提起那里。
我抿唇,诚心实意地质问回去:“这种爱好很奇怪吗?”
吴潍收起“意外”表情,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困惑地摸上自己的脸,她才开口,声音里带着我听不懂的遗憾和柔软:“所以,辐射区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句陈述句不知道在回答谁。虽然说的是辐射区,但在我听来,是在透过表面层层叠叠的伪装,对我说:幸好你回来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尴尬到实体的气氛里有些无助地卷着鬓边短发。
她忽然低头看看手环,又抬起头,轻咳一声,模仿起《月光遥遥》里的旁白声线:“不是每一种选择都有两全其美的结果。”
“你说得对。”我忍不住低头笑起来,“但我也许选择了这辈子最差的结果。”
吴潍没有再尝试和我闲聊。那几道招牌菜是吃得清心寡欲,但造型确实别出心裁。我纯听吴潍指挥,该吃吃该停停,等着她出片。
直到坐着电梯准备回房间时,她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说,但只要你还有选择,结果就还有扭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