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发生了变故,添油的那个人再没有回来做这件看起来近乎愚公的事。
伊珏忍不住自言自语:“莫非我前生来过么?”
不会。他想,若是沈珏来过这里,这片狼藉不会存留到今天。
不知是谁来过,在很多很多年以前。
白玉山也没有说过。
山兄只会谈论起当帝王时许多琐碎的事情,从不提去世后的事,更不肯提及他的死因。
他也未切实询问过,因知道山兄不愿意提。
伊珏自认是个善良的石头精,真正会给旁人造成困扰的事,他不愿意提出来让人为难。
过分良善体贴的结果便是他得到的线索少的可怜。
伊珏叹了口气——其实他真的不在乎这些过往。
奈何身边的所有人和事,似乎都在将他往从前的故事里引,连长平都忽然提出要来陵墓,而他自己也仿佛不受控制,冥冥之中腿脚失控了一般,偏偏来到了这里。
就这样进了上辈子的沈珏至死都未曾踏入的地方。
伊珏满心地无可奈何。
他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有宿命这回事。
即便是有,可沈珏活着时错过的人和物,他这个忘记前尘过往的伊珏替他重新拾起来,又能有什么用处?
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他拧着眉,举着指尖绿芒找到了烛台。
墓室格局为耳室垂拱正室,道路两侧每隔几步便是一架嵌在墙壁上的烛台。
伊珏将墙壁上的烛火陆续点燃,空气中飘起了极淡的龙涎香,在腐朽的墓室里若有似无地飘着,昭示着新的来客。
长平跟在伊珏身后,看他走几步便点一盏烛台,将黑漆漆的墓室,点成了灯火通明。
“地上好多油。”明亮光线里,长平注意到地面的异样,砖石路上厚厚的油脂洒成一道深色窄线,斑斑点点仿佛有人拿不稳油壶,一路走,一路泼洒,留下一道格外长远而狼藉的印记。
沾着油脂反复踩踏过的脚印几乎看不出完整模样,她琢磨着这些印记会是谁遗留在此,越琢磨越疑惑,想不出有谁会在厉帝的陵寝里做出这种事。
“是启厉帝的鞋印。”伊珏说:“你找找,鞋底有印记。”
长平经他提醒,很快在一片狼藉脚印里看到了属于帝王的印记。
那是极为微小的印记,宫里每个人的衣物鞋袜上都有各自的印记,以便核实入库造册和出事后的追责,她的衣袜巾帕甚至送来的每一匹织锦上都有,鞋底也不例外。
她一边惊异于伊珏对宫规的熟稔,一边忍不住问:“……什么意思?厉帝当时还活着?”
她用了个“当时”。
可“当时”的事情,伊珏知道的也不比她多多少。
伊珏说:“不知道,别问我。”
长平碰了个软钉子。
她愣了一下,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墓室里不合理的门、地面满溢的油、来来回回属于厉帝的脚印。
无一不在述说着一场等待和错过的往事。
她几乎忍不住恼怒地想:你怎么可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