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伊珏没必要骗她。
因他不再是当年陪着她老祖宗的沈将军了,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纵然还是从前那个沈将军又有什么用?
伊珏刚刚才说,若是沈将军来过,这次替她开门的人便会是沈将军了。
可替她开门的不是沈将军,因为沈将军从未来过。
她的老祖宗无论是死是活,都没有等来他想等的人,只好日日夜夜,在门后给门轨注油。
不请自来的只有很多年后的小公主和一个小小的唤作伊珏的小妖精。
长平郁郁起身,伊珏已经将灯烛一路点到了正室。
放着灵柩的高台上摆着一具朽坏的石柩。
石柩堪称简陋,既不是青岗岩也不是金精石,一块普普通通的花岗雕琢而成的石棺简陋的似乎配不上“启朝第一暴君”的名头。
还风化了。
伊珏走上高台,推开石柩,粉尘簌簌而下。
风化的石柩说明这座墓室当年未曾密封。
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频繁的叹息声让自己都听得厌烦,可他此时此刻似乎除了叹息也别无他法。
亮起的每一盏烛台里,都有着满溢的灯油,和燃烧了一半的灯芯。
烛台周边泼洒的浓重印痕无声又无息地存在着,昭示着很长很长的时间里,这里灯火透亮,有人颤抖着手来来去去,替烛台添油换芯。
伊珏很难不去想起那个人。
有着盛美的表字,有着盛美的模样,还有一双格外夺目的桃花眼。
即便他只在白玉山变幻出来时看过一眼,现在回忆起来,那一身花团锦簇也在他脑海中记忆如新。
许是记忆里的模样太鲜妍,便忍不住想象他在墓里一年年添油换芯的样子。
会不自禁地揣测,他那时是怎样的力不从心,才会控制不住任由手指抖动、灯油泼洒。
又是怎样再也看不见眼前的路,才会将早已满溢的门轨,添了又添。
他想了很多,最后忍不住想,兴许真相他早已见过——在他刚变成人的时候,让白玉山变幻模样,他的山兄变出了一把白森森的骨头。
他那时无知,也未多想,总以为山兄存心吓唬他。
如今想来,那许是沈珏早早就该看到的真实也未必。
可沈珏没有来。
那一把白森森的骨头,很多年后,成了白玉山拿来逗弄他的一个轻描淡写的玩笑。
饶他一颗无心无情的石头精,这样想一想,也觉得启厉帝太凄凉了些。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别叹了。”长平忍不住道:“你现在看这么久,厉帝也不在了。”
伊珏说:“我不是看他。”
他横了长平一眼,仿佛在嘲讽她的自作多情:“里面是空的。”
石柩里只有腐碎的木棺,破败的衾枕,除此之外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