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祝安给了个肯定回复,放下手机,随手摸向一旁烟盒,指尖落了个空,才意识到早就抽光了。
“螽斯”的项目正处于关键阶段,压力之下,他的烟瘾也愈发严重。
接连熬了几晚,身体终于有些吃不消,今天难得回家休息,但他特意叮嘱过员工,自己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立刻通知。
凌晨两点,城市陷入杳寂,高架桥上偶尔有车经过,灯光明灭,像转瞬即逝的流星。
手机亮了下,宁惟远问他:“顺利的话,你怎么现在还没休息?”
夹着香烟的指尖蓦然一顿,裴祝安回复:“和工作无关。”
宁惟远没再说什么,屏幕逐渐黯淡,映出裴祝安的倦容。尼古丁的提神效果微乎其微,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眼。
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他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但梦境的具体内容却清晰,隐约看见宁惟远站在自己面前,哭得肝肠寸断。
“我没法出国,我没法一个人生活,我一个人不能坐飞机的!”
裴祝安听见自己说:“又不是跳伞,需要有人抱着你,你有什么不行。”
梦里,宁惟远怔住了,下一秒,哭声惊天动地,几乎刺破耳膜,像尖锐的哨子。
裴祝安恨不得能捂住耳朵,手指一动,却猛地惊醒。
窗外仍是夜色沉沉,自己竟然就这么伏在桌面上睡着了。
掌心中,手机正在疯狂震动着,原来方才的声音不是幻觉。
电话来自研发部,裴祝安按下通话键。
接通的瞬间,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裴总,项目出问题了。”
裴祝安心头瞬间一震。
经过整晚的排查,次日清早,裴祝安终于弄清了问题的原委。
鉴于前车之鉴,凌山对“螽斯”项目的前期实验格外严格,所有关键指标均通过多轮检测,数据始终稳定。
然而,昨夜的突发情况却暴露出一个被忽视的风险——
在特定个体中,人工腺体可能触发急性免疫排斥,甚至导致多个器官衰竭。
更棘手的是,这一风险在临床试验阶段并不显著,样本筛选机制也未能及时捕捉到异常,研发人员仅在数据复核时偶然察觉端倪。
理论上,意外的发生率极低,甚至不会影响最终审批,但一旦发生,后果将极为致命。
这与凌山集团十年前遭遇的那场灾难性转折,几乎如出一辙。
裴祝安沉声问:“最快什么时候能解决?”
科研人员摇头,“客观来说,我们能不能彻底解决,都是个问题。”
霎那间,裴祝安的心头猛地一沉,这句话像是当胸一拳,连血液都仿佛凝滞了。
冷汗顺着额角涔涔而下,他极少动摇,此刻却又控制不住地想,难道一切真的在冥冥中自由定数么?
项目被迫暂时中止,事已至此,公司上下无不屏息以待,等着下一步决策。
裴祝安却一时陷入进退两难。
无数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凌山,如果“螽斯”的问题难以在短时间解决,他无法预见,事态会发展到什么境地。
这不仅仅是项目延期上市的问题。
甚至都不需要监管部门再度介入,裴祝安只想苦笑,凭着裴家十年前犯下的错,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凌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便会在顷刻间轰然倒塌。
公众恐慌,股票危机,法律诉讼,内部冲突。。。。。。。过往噩梦潮水般汹涌袭来,在某个瞬间浓缩成一段裴祝安早已听过千百遍的录音。
是裴父当年在各大媒体面前那段声泪俱下的道歉声明。
血一般惨痛的教训。
裴祝安独自坐在空旷的会议室内,四周沉寂近乎窒息,他忽然失控般将桌面的东西尽数砸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