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听完,不置可否。
坦白说,王阳明的立论,单从文辞上而言,远不如朱熹之逻辑严谨。
但明知难辨,又为何要辨呢?
亲民、新民,一字之差,两方思想。
他们在辩论的到底是什么?
朱由检对此自然有自己的看法,但他还要看看这晚明学术界的看法。
就此,他干脆地丢出了他的第三把匕首。
“那倪爱卿以为,他们为何观点不同呢?”
他顿了顿,似乎怕倪元璐会错意,又特意补充了一句。
“朕问的,是他们观点不同的根源为何,却不是问,他们谁对谁错。”
此言一出,众人初始不觉。
细细咀嚼过后,顿时满殿皆惊。
连黄立极都忍不住抬起了眼皮,惊疑不定地看向御座上的年轻帝王。
好一个不问对错,只问根源!
这是超脱了经义表面,只指大道了。
这怎么会是一个17岁的继任天子能问出来的问题?!
他究竟在信王府都读了些什么!
倪元璐的脑袋彻底宕机了,他张着嘴,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学术纷争将起的担忧,对皇帝心思的揣测,对不可知未来的恐惧……无数念头混杂在一起,让他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朱由检等了片刻,见他不能回答,也不动怒,只是将目光扫向其余众人。
“诸位爱卿,可有人能为朕解此一惑?”
无人应答。
这已经不是敢不敢答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答的问题。
倪元璐被皇帝这轻轻一瞥刺激,一股读书人的血气猛然冲上头顶。
他绝不能成为第二个“三不知阁老”!
“陛下!”他猛地一抬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臣学问浅薄,愿为陛下一试!”
朱由检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好,请爱卿言之。”
倪元璐脑中飞速地组织着语言,多年所学在这一刻仿佛融会贯通。
他缓缓开口,为自己争取着思考的时间。
“回陛下。欲解此惑,当溯其源……”
“程朱大家,将‘亲民’改为‘新民’,其意在于,君子明明德之后,当推己及人,革除百姓旧染之污,使其日新,此乃‘作新民’之意。”
“此乃教化之功,是自上而下,以一人之德,新天下之民。重在格物致知,向外求索,以理为绳,规范万民。”
“故而言‘新’,是取教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