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速不快,可每个字都字正腔圆,如同玉磬敲击,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死寂。
只有铜炉里上好的兰炭偶尔爆裂,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反而衬得这寂静愈发令人窒息。
“嗤……”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打破了沉默,正是之前在大堂嘲讽过祢衡的吴侍郎。
他斜斜倚靠在铺着完整白虎皮的软榻里,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莹润的白玉酒杯,细长的眼睛眯着,目光像黏腻的冷血动物般在祢衡身上爬过,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啧啧啧!”
他可以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道。
“祢先生。。。。。。好大的志向啊!肝脑涂地?就凭……”
他上下打量着祢衡,目光如同剔骨刀,从祢衡洗得发白、甚至能看到内里粗布衣衫纹理的旧氅,缓缓滑到他消瘦的手腕,那目光里的鄙夷几乎要化为实质。
“就凭你这一身风骨,还有那张能把死人都气活的利嘴吗?”
他转头看向董承,表情浮夸。
”董公,您听听,这酒还没过三巡呢,就有人急着表忠心了?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看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樊楼的酒,金贵着呢,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讨一杯喝的!”
坐在董承下首的李御史慢条斯理地捋着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闻言慢悠悠地接口,声音尖细得如同锥子,直往人耳朵里钻。
“吴兄此言,未免有失偏颇了。”
他先是假意反驳,随即话锋一转,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充满恶意的光。
“祢先生昔日身陷曹营,面对奸雄曹操,尚能……呵呵,全身而退,这份‘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的功夫,我等确实是望尘莫及,自愧弗如啊。”
他刻意加重了“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几个字,其间的讽刺意味浓得化不开。
“只是嘛……”
他话锋一转,像猫玩弄爪下的老鼠。
“老夫心中尚有一惑,不知祢先生可否为我等解惑?”
“先生今日在此,口口声声言说效忠汉室,欲为国丈效力,其志可嘉。”
“然则,令弟祢和,曾被曹操盛赞此子可比甘罗,如今似乎仍在曹营主簿衙署之中,颇得重用吧?”
他微微前倾身体,那双老眼紧紧盯住祢衡,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老夫还听闻,令弟前几日似乎病得愈发重了?咳得甚是厉害?”
“你们兄弟二人,倒是有趣得紧。一个在曹营病榻缠绵,一个在樊楼高谈匡扶……呵呵呵,这实在是,耐人寻味,耐人寻味啊!”
他最后几个字“耐人寻味”,咬得极重,像淬了毒的针。